致命爱情
http://99xieshou.hqzxnet.com/yunying/00yh/07yh/jimodeziyou.mp3作者:花想容
(1)买唱片的男子
木森走的时候,特地放了一首S.H.E.的《Always On My Mind》。他说:“颜容,多听听欢快的音乐,你才会开心啊。”
他一走,我就立刻换上了纪如璟的《寂寞的自由》。那喧闹顷刻被忧伤代替。我坐在木森那家唱片店门口,看街上人潮汹涌,车水马龙,一片热闹的景象,更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同属一个世界。
“寂寞是一种自由,让眼睛跟背景远走。我抱紧云的双手,想学会在天空游泳。问那只没有目的的信天翁,可望见天堂的窗口。银河向西还是向东流,谁左右……”
这首歌我只听了一句便疯狂地爱上了。纪如璟的声线水般轻柔,在她空灵的歌声里,我仿佛是一只不会游泳的鱼儿,沉在水底,任由水波柔软地抚摸着我的每一片鳞甲。我可以不呼吸,不思想。
木森总说我太忧郁。忧郁得不属于这个时代。他说忧郁与忧愁不同。忧愁是低档次的,属于温饱未满足的那种,而忧郁就很小资了,属于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那种。唉。他永远不懂得我。我叹了口气,继续忧郁。
这个时候,已临近黄昏,太阳将自己变作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,恋恋不舍地挂在木树的枝叉上,让整条街道沐浴在温柔的霞光中。风开始轻轻掠过,抚乱了我散落的长发。这个时候,那首歌开始唱第二遍。
我刚刚想站起来的时候,突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。
我吓了一跳,急忙收起被惊扰得混乱的情绪。我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。我说,先生,你买碟吗?
在此之前,我只是下意识感觉他是个男人。说完这句话,我才看清来人的面容。在我看清楚的时候,我已经完全愣住。
他望着我,微微笑着:“这首歌很好听。有卖吗?”
我从惊呆中回过神来,忙去架子上找碟。回过身来,不由又看了看他,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挥之不散。
我想,这个世界上,只要长得不够丑的人,都或多或少喜欢照镜子吧。即使是不喜欢,也总避免不了照镜子的。所以照镜子的感觉,久而久之,已经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感觉。镜子里的那个人,是你一辈子都不会亲眼见到,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。特别是眼睛,不知你留意过没有,看自己的时候也是会有眼神的。相视的瞬间,同样的眼神,或者快乐,或者不快乐。或者不快乐也不不快乐。总之,那眼神是同样的。所以,你可以读懂自己的眼神。像是面对自己的一颗心,透亮透亮的。那个时候,即使是长相一样的双胞胎,也不能达到如此完美的境界。
而此刻,这家小小的唱片店,我,一个临时的店员,眼前却出现了一面镜子。这面镜子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是没有的。那个人出现之后,我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面镜子。那个镜子里是我,我的眉,我的眼,我的鼻子和嘴巴。还有,最重要的便是眼神。那眼神的的确确是我的。忧郁的眼神,即使笑着。
可是,那个人却不是我。那是一个男子。他站在我面前,个子比我高出半个头来。我却有照镜子的感觉。
是他长得像个女子吗?不,他长得并不阴柔。是我长得过于粗犷吗?也不是,我虽然并不漂亮但却是清秀的。可是,这个世界居然这样的奇怪,我竟然觉得我跟他长得如此相象,以致于有种照镜子的错觉!
而那个男子,他对我似乎并不在意。我的心里泛起了隐隐的失落。他竟然没有发现我跟他长得很像吗?还是,这种感觉真的是我的错觉,所以只有我这个爱做白日梦的傻瓜才会有?
他将那张碟握在手里,看了一眼,笑笑说:“哦,纪如璟,我听说过她的,只是没想到,她歌唱得这么好。嗯,我是路过的,是听到这首歌进来的。谢谢你,让我听到这么好听的音乐。”
我欣慰起来。这就是传说中的“知音”吗?那高山流水的故事?
他付了钱,将碟装进衣袋,向我告辞。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茄克,一条黑色的仔裤和一双黑色的运动鞋,看起来还很年轻。
他走到门口的时候,回过头冲我笑了一下。这一笑,我不禁砰然心动。
然后,他就消失了。仿佛不曾来过,仿佛只是我想象的一个梦而已。那首歌也到了尾奏的部分。我又接着放了一遍,一个人在旋律中心潮起伏,怅然若失。
那首歌我听了整个晚上。
木森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回来的。他进了很多货,试听了许多新歌。可我觉得那些歌都苍白极了,不值一听。
他一直没有说话,我也就不说。我想着昨天来买唱片的那个男人,想着他还会不会再出现。后来不知过了多久,我听到木森终于开口说话了。他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我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“颜容,你说,会有一个不相干的人,跟自己长得一样吗?而且,他们不同性。”
我猛然抬头看木森,竟看到他的眼神和我一样起伏而又落没。我一下子跳了起来。我大喊:“木森,你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?”
(2)女孩和她的小白鸽
木森从他的唱片店到火车站,有一段路,要坐大巴。
他背着一个空空的包,坐在大巴的最后排。他要去Z市进货,顺便看一个朋友,要第二天才回来。
那个时候,斜阳透过车窗上薄薄的浅蓝色窗帘照进车里,将人笼罩在一片不够真实的世界。木森轻轻地吹着口哨,是《Super Star》。他的目光是轻松随意的,如同他的性格。
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。无法因环境而改变。就像木森的快乐,和我的忧郁。所以我们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那个女孩是突然闯进木森的世界的。车在中途靠站的时候,上来了几位乘客。其实就有那个女孩。
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紧身毛衫,一条白色的短裙,脚底下蹬着一双白色的长靴。她的黑发束成了一条马尾巴,在她走路的时候,在她脑后轻轻地晃动着。
她一直走到最后一排。车里只有一个空位了。那个空位刚好就在木森的旁边。
木森已经停止了口哨,嘴巴却依然保持着O型。他的眼光无法从那个女孩的脸上移开。当那张脸与他靠近时,他才被迫移走了目光。而他的心依然咚咚地跳着。
木森对我说:“颜容,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感觉。那一刻,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了。只有我和她。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。”
我想笑却没有笑出来。我想起了昨天那个来买唱片的年轻男人。我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。我和那个男人是一个世界的,而木森与那个女孩是一个世界的。
他们从何而来?
木森与那个女孩一起下的车。女孩走在前面。她一下车,就有一个雪白的影子从天上飞下来,落在女孩的肩头。
木森定晴一看,竟然是一只小白鸽。那只白鸽舒展了一下羽毛,在女孩肩头轻轻地啄了两下。
女孩侧过脸,对那只鸽子轻轻笑了一下,浮出一对酒窝。
那只鸽子“咕咕”地叫了两声,目光里竟有一种灵气。木森觉得,那绝非普通的鸽子。
女孩拐上另一条街时,回眸望了一眼木森,嫣然一笑。那是她第一次注视木森。只是一瞬间,木森感觉自己的体温升高了十度。
我说:“你没有跟她说话吗?”
木森摇头:“我当时已经忘记跟她说话了。直到她在我的目光中消失,我才想起来竟然没有跟她搭话。”
看着他一脸悔痛,我不禁失笑。木森在女孩子面前一向是自信善言的,这一次却成了白痴!
木森要我讲我的故事。我简单地讲了,他说如果昨天不碰到那个女孩,一定以为我是在听歌的时候睡着了,做了一个梦而已。
我也有这样的感觉。莫非,我们都是做了一个梦而已?我就曾经在大巴上睡着过的。
木森拿来一面镜子,仔细凝视着自己的脸。那是一张很英俊的脸。我想,那个女孩,虽然木森没有说过她有多漂亮,但一定是绝美的。
我在睡梦中听到了音乐声。那乐声音调低沉哀伤,让我的心里有一种出不出来的难受。那音乐声很熟悉,在梦中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,只觉得那音乐声给了我一种巨大的悲痛。于是我哭了起来。那个梦一直做到天亮,我也就哭到了天亮。
清晨我终于醒了过来。感觉脸上一片冰凉。我的泪水,竟然将枕巾湿透了。而那个梦里的悲伤还不断地涌来,我的心里像塞了千斤巨石一样压抑得难受。这样以来,我的整个身体都是虚脱的。
我想做几口深呼吸,却觉得心里面一阵疼痛。那疼痛不是生理上的,而是心理上的。痛疼一阵接着一阵,幸而一阵轻过一阵,终于渐渐消失。
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爬起来。我走进洗手间洗脸。在镜子里,我看到我的双眼红肿如桃。我这个样子,如果见到木森,他一定又要将我臭骂一顿的。所以我干脆准备在家里休息一天。
明天,我应聘的公司就要面试了。我是好不容易在数百名应聘者里以优秀的笔试成绩领先的。我不能错过面试的好机会!
我洗完脸,用柔软的毛巾将脸擦干净。我表情淡漠地望着镜中的自己,又想起了梦中的音乐。梦中那熟悉的音乐声此刻想来,竟一点也没有概念了。可为什么,那音乐会使我痛哭不止呢?
这个时候,我对着镜子,忽然呆住。我想那一刻我的眼里一定恐惧多过惊诧。但我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。看不到我红肿如桃的眼睛里那一刻是怎样的眼神。
因为我看到,镜子里,是一张男人的脸。而那眉,那眼,分明是我的!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凝结的忧郁,竟然和我如出一辙!
我无法自控地大叫一声。大叫过后,我看到镜子里是一张极度惊恐的面容。脸色苍白,目光呆滞。那才是真正的我!
我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,在屋子里慌乱地走动着。后来我走到了阳台上。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,我感觉我刚刚因恐惧而失氧的大脑稍稍不那么晕眩。
这时,我才发现竟然下雨了。纷乱纤细的雨丝倾斜着织满天空,让空气湿润而清新。我走到阳台的栏杆边,抚了抚长发,想借雨水释放一下紧张的心情。
阳台在二楼。从上面望下去,是一片绿地花坪。几棵参天的树木比楼还高,叶子在雨水的滋润里晶莹剔透。
风携着雨丝拂过来,使我沐浴在冰凉之中,舒服了许多。我的眼睛无意识望着楼下的风景,却突然怔住,紧接着,是强烈的心悸。
我看到,在雨中,有一位撑伞而立的男子。他一身黑衣,那伞也是黑色的。
那雨伞渐渐向后移去,露出了男人的面容。他的目光,这个时候是朝我的方向望来的。虽然隔了二三十米的距离,我还是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挥之不去的忧郁!
(3)双头蛇
我站在风雨中的阳台上,感觉自己像云朵一样没有重量,轻轻地飘摇着。我和那名撑伞而立的男子对视许久,竟然渐渐忘记了害怕。他朝着我轻轻笑着,目光却是忧郁的。我看清了,他真的是昨天来木森店里买唱片的男人!
他抬起手臂,轻轻向我挥动。我感觉身体慢慢有了重量。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我返回屋里,拎起一把伞向楼下走去。
我撑起伞,走进雨里。前面的草坪在秋雨中朦胧地绿着,而天空一片阴暗。我举目四寻,可那无边无际的雨丝里空无一人,那男子不见了。
我在雨中站立了很久。有几个人从我身旁经过,看我的眼神是漠然的。这是陌生人对陌生人惯有的表情。这样的表情却让人内心安定从容。
后来我一步一步沿原路返回,感觉身体很轻盈,从来没有过的轻盈,像梦里的感觉。
我胡乱吃了早餐,一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,一边拨木森的手机。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:我们第一次见到与自己相象的人,是在同一个时间,那么第二次,也许仍会在同一时间!
可居然,提示关机。我失落了一下,继续看电视。电视里播的是海岩的剧本,导演是我喜欢的赵宝刚。演员却多是生脸。可我喜欢女主角的表情。大多数时候,那张脸写满了忧郁,我觉得那忧郁配上她做模特的高挑身材,还有那张不算特别漂亮但十分动人的脸,竟非常的完美。她的黑发垂落下来,每一根发丝里都藏着心事。
每次放广告的时候,我都会打一遍木森的电话,却一直没有打通。我心里骂了N次,索性不再打。
午饭我仍然胡乱吃了一点。没有胃口。木森说我越来越消瘦了,面色苍白,一定是贫血。这个世界上,我最对不起的,大概是我的胃。我每次看到别人大吃大喝时,都会羡慕。而我面对任何美食,都提不起兴趣。
我关了电视,爬上床午睡。迷迷糊糊中,我又听到了那哀伤的音乐。这一次,我没有再哭,大概昨晚的眼泪都哭干了吧。
不哭比哭出来还让人难受。难受得让我几乎疯掉。我在梦里还想:我这种状态,如何参加明天的面试呢?我急切起来。我挣扎着。我要摆脱这恼人的音乐,我要去参加面试!
那音乐果真嘎然而止。而我,一身色调清淡的职业装,神采奕奕地坐在了主考官的面前。
我看着主考官的脸。那张脸跟我长得一样。却是一张男人的脸。他的眼睛里凝结着忧郁,而他的嘴角,却浮着淡淡的笑意。
我的心有点紧张,在等待着他的问话。同时,极力保持着镇静,努力使自己面带微笑。
然后,我听到他问:“颜小姐,请问,您为什么想加盟我们的公司?您最看重的是我们公司的什么?”
我一下轻松起来。竟然是这样简单的问题。我自信地笑了一下,开口回答。这样具有高度形式主义的提问,也需要形式主义的回答。
我想说,我非常欣赏贵公司的企业文化与经营理念。可是我一开口,那声音竟然在空气中消失了。我急了,加大了音量,仍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。我看到主考官表情越来越怪异。我听到他冷笑了一声。是的,冷笑。那冷笑配上他忧郁的眼神,让我心生寒意!
于是我想逃走,却无法站起来。我低头看自己的脚,竟发现脚根本无法离开地面。我大惊失色,抬头再看主考官,竟发现他变成了一副雪白的骨骼!
我大叫一声,从噩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已是大汗淋漓了。我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,起床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。
啜着咖啡时,脑海里还在重复着梦中的情景。我突然想,明天面试的主考官真的会是他吗?昨天来买唱片的男子,镜中浮现面容的男子,雨中撑伞而立的男子!
我打了一个寒噤,我不敢想明天我的面前如果真是那个男子,我会是怎样的反应!
天快黑时木森仍然没联系上。我坐上大巴去木森的店里。
到了他的唱片店门前,我才真正傻眼。铁将军把门!原来他今天居然没有开张!
我失望异常,且开始为他担心。这时夜幕已经落下,秋天的凉意已经有些刺骨了。
我有木森店里的钥匙,大小两把,是他执意给我的,我却一直没有用过,只将它们挂在自己的钥匙串上。而这个时候我想用它们将唱片店的门打开,听一听音乐再走,或许能等到木森回来。
打开门,走进店里,将店门反锁,然后挑了一张王菲的CD,放出来的是《流年》。
我轻轻踱着步子,陶醉在歌声里。
曲中间奏的时候,我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: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我一愣,下意识站住。这首歌我听过无数遍的,不记得有这句对白。而且,这也不像是王菲的声音。
我按下暂停键,后退键,重听间奏。仍是女人的声音: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虽然已有准备,我还是吓了一哆嗦。那个女人的声音很低沉,声调很硬,没有感情。
我不敢再听,关上CD机,决定离开。我想一定是我忧郁太久,出现了幻觉。对,一定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!
这样想来,我反而轻松了一些。可能我真的需要看心理医生的!可是,以我的性格,又怎么会走进心理医生的门呢?
我将CD片放回原处。在我即将转身的时候,忽然看到架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。
我好奇地走近,双手将盒子托入手里。盒子是正方体,边长大约十公分。盒子是纯黑色的,却看不出质地,有些像金属,而不是金属。
盒子里装着什么呢?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?强烈的好奇心使我左手持盒,右手试着将盒子打开。
盒子“啪”地一声开了。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。我刚看清那团东西,就“哇”地大叫一声,同时将盒子扔了出去!
我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,屋子里的灯光很亮,所以足以让我看清地上那团黑色的东西。我感到脑子像炸弹一样裂开,然后一片空白,全身几乎瘫软。
那地上的东西是活物。是一条蛇!蛇身是黑色的,上面是暗色的花纹,那蛇卷曲着身体,昂着头望着我。
其实我是不太怕蛇的。上高中的时候,有男生玩儿小草蛇,我也敢将它放在手里玩儿。有一次去风景区爬山,见到被驯服的大莽,莽的主人用莽与游客拍照赚钱,我还用手摸过莽身!我虽然是个过于忧郁的人,却不是个过于胆小的人!
而此刻,我已被惊得灵魂出窍。不只是因为夜晚,不只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,最重要的是,这蛇决不是普通的蛇!
它竟然有两只脑袋!两只脑袋从蛇的脖子上像树枝一样分岔,一齐冲我昂着头。而它的四只眼睛里,射出怪异的光来。它的两只嘴巴都张着,吐着腥红的信子!
(4)惊艳
我忘记了我是如何从木森店里逃出来的。我仓皇地锁门,仓皇地逃离。我不敢回头,我的第六感感觉那条可怕的双头蛇正在跟着我走。我没有心思去想木森的店里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东西,没有心思再想木森去了哪里。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,回到我的房间里。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,但能让人感到最安全的地方,正是自己的家。
回到家,我才想到明天还要面试。我不能放弃。我要洗一个热水澡,好好地睡一觉,什么也不想。或许,我可以尝试着吃一片安定。也许吃了那药片我就不会再做任何梦了,一觉睡到大天亮!
浴室的镜子里,是我一张憔悴不堪的脸。我苦笑了一下,没有比这两天更糟糕的事情了!
洗完澡,换上睡衣,睡意便潮水般涌来。我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和鞋子备好。然后走到床边,将被子掀开。
我的身子在瞬间跳了起来,我大叫一声,每个毛孔都乍起来了。我看到洁白的床单上,放着一只黑色的盒子,正方体,边长约十公分。
我的冷汗忽忽地往外冒。刚才在木森店里出现的盒子!那只装着蛇的盒子!可怕的黑色的双头蛇!
我的眼前似乎晃过那两只诡异的蛇头,那蛇曾经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我,两只口里一齐在往外吐腥红的信子。我呆呆地站在那里,望着那只盒子不知所措。过了很久,我抓起一条枕巾,双手颤抖着包起那只盒子。我打开窗子,准备将盒子扔出去!
我手里捧着的似乎不是一只盒子,而是一只即将爆炸的炸弹!我只是用指尖隔着枕巾轻轻接触盒子,即使那样,我也能感觉到那只盒子是活的!
并不是盒子是活的,而是盒子里面有活物。是那条蛇在里面蠕动吗?那蠕动使盒子轻轻地颤动着,同时我听到了盒子里面传来“沙沙”的声音。那盒身的颤抖使得我的手指触电一样惊悸,那惊悸一直通向心脏,使心脏不堪负荷!
我将盒子放到窗台上,打开窗子,心一横,用力将那只盒子掷了出去!
就在盒子飞出去的瞬间,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: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那声音并不大,甚至是轻柔的。但这一刻在我的耳边响起,比乍雷更甚。我全身一震,差点儿跌坐在地上。原来刚才在木森店里听歌时听到的这句话,并不是来自CD,而是源自别处。就像现在一样。
但我无法辨别那声源究竟来自何处。不过可以肯定源自这间屋子!我几乎哭了出来。刚才我心急如焚地往家赶,只是想着这里是安全的。谁知这里仍然恐怖得犹如魔穴!
好在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平静,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。我关紧了门窗,开着床头那盏小灯,缩在被子里心思纷乱。好在我试着吃了安定,不一会儿竟然没有知觉了。一觉果真睡到天亮。
我从床上爬起来,拉开窗帘。窗外晨曦初透,安宁祥和。几只飞鸟掠过,姿势轻松快活。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,似乎只是场梦而已。
只是一场梦,不是吗?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,只有梦是不会留下痕迹的!
我匆匆梳洗,吃早点,换衣,并对着镜子略施脂粉,擦了一点浅橙色的唇膏。这样看来,我的气色还不错。我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。那微笑虽然很勉强,但已给了我足够的信心。
转身之后,我才意识到刚才镜子里的笑容,其实仍藏着深深的忧郁。
八点半,我已经坐在了面试现场。我坐在主考官面前,心里暗暗舒了口气。现实跟梦是不一样的,我的面前坐着三位主考宫,中间是位中年女子,面色平和,还有一位上年纪的男人和一位年轻的男人 ,也是和颜悦色的。只是,他们的问题却不像他们的外表一样让人轻松。看来要做这家公司财务部的一名统计员,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!
我语无伦次地回答完毕,看到那三人的表情是不置可否的。我心底轻轻叹了口气,为了我的失败,也为了一种解脱。
我说了句谢谢匆匆退场。门外还站着一些尚未面试的应聘者。我以过来人的姿态匆匆瞥了一眼准备离开,却忽然感觉眼前打了一道闪电。
我不由望了第二眼。这一望非同寻常,简直让我目瞪口呆!
我看到在等候面试的人群中,有一位年轻的女孩盈盈而立。那女孩让我惊艳!
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。她的美丽让我一个女子都砰然心动。女人是更懂得欣赏女人的美的。这种欣赏是纯粹的,没有目的性,更没有企图。
她发现了我的目光,却并没有躲闪,而是很大方地冲我笑了一下。她的身上,并没有寻常美丽女子惯有的清高。她笑的时候,就更美了几分,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向她望去。美女,特别是像她这种美女中的极品,在这样的场合,被望的目光中可能更多的是妒嫉与排斥!毕竟,这是一场激烈的竟争,优胜劣汰,而优与劣不是绝对的,而是相对的!
其实我的目瞪口呆,并不只是因于她的美丽,更多的是,她一外表,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到,她像一个人!对,这一个人,是我非常熟悉的,但却突然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的木森!
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中有刀子或者冰棱,依然极有风度地保持着笑容,花朵般绚烂,仙子般出尘。
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狼狈地笑笑,转身离去。他们告诉我,有了结果会打电话通知的。我想,八成没戏了。
我在附近的站台上等大巴,正无意识地东张西望,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洁白的鸽子在低飞着,似乎在找寻着什么。我忽然记起,木森曾经告诉过我关于女孩和小白鸽的故事。
一个决定就在此刻于心中扎根。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女孩。所以我决定了,做一名跟踪者!跟踪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,其行为总是不光彩的。所以,我必须先找一个隐密的地方,然后等待那名女孩的出现。
(5)牵手
我躲在一张巨大的广告牌后面,足足站了一个小时,直站得两腿发酸,双脚发麻,才看到那只低飞的小白鸽“咕咕”地叫着,轻盈地落在了主人的肩头。
那美丽的女主人伸出素手,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鸽的羽翅,绽开了如花的笑靥。
我在女孩身后跟着。我是第一次跟踪人,却居然是跟踪一位美丽的女子。
女孩不紧不慢地走着,背影像一幅活动的油画。从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出她容貌是否美丽,却可以判断出她的气质是否高雅。刚才让我惊艳的,是女孩的容貌,而此刻让我赏心悦目的,则是她的气质。
她的黑发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散,风掀动起她白色风衣的衣角,像一只美丽的音符。而那只小白鸽,精灵般在她的肩头上忽而跳跃,忽而起舞。
我正在全神贯注欣赏着这幅绝美的风景,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。我的心失常地跳动了几下,眼前恍惚了片刻,才察觉到那异样的来源。
我发现,刚才还在轻快跳动的小白鸽,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女孩的肩头。而它的头是朝后望的。它的目光,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目标。
而那个目标,就是我!
我感到了那只鸽子的目光。虽然离得很远,足有二三十米距离,可我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中有一种摄人的力量。那力量让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感到强烈的心慌。
我无法判定那目光中藏有怎样的玄机,但已经能感到隐约的危险正在来临。我开始惶恐,不由放慢了脚步,考虑自己是否要再跟踪下去。
这个时候,我忽然听到了歌声。
是刘若英的《原来你也在这里》:“请允许我尘埃落定,用沉默埋葬了过去。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,才隐居在这沙漠里……”
我找寻着歌声的源头,发现是从一家唱片店里传出来的。
使我震惊的是,那家唱片店正是木森的唱片店!我刚才过于专注地跟踪了,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已经快走到木森的店里了!
更让我目瞪口呆的,还不止这些。我随后所看到的,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!
我看到那女孩走进了木森的店里!刚才还在眼前浮动的背影,此刻已经不见。而她的去处,居然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!
我站在路口,半天才回过神来。我下意识地往前走,一直走到了唱片店的门口。
我看到唱片店的一角,木森正站在那里,而他的面前,站着那位女孩。他们离得很近,彼此互望着对方。那女孩是背对着我的,我看不到她的表情,但我可以看到木森的表情。
我从来不知道木森会有如此深情如此专注的目光。他正灿烂地笑着,低声对女孩轻轻说着什么。而那个女孩,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脸,却能感觉到她一定也在灿烂地笑着。这种灿烂是永远不会在我脸上展现的。
这个时候,那首歌仍然在深情地唱着:“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,原来你也在这里……”
我蓦然回头,狼狈地逃走。
我的心在那一刻痛极了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痛。心底像是突然被挖出一眼泉,泉水涌出,满是酸涩的滋味。
为什么?究竟为什么?我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,一边不断地问自己。为什么看到那样美好的爱情镜头,我的心会痛?
难道是,为了木森?不可能!我摇头。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,就像觉得他也是不喜欢我一样。可是,我的眼前,此刻却不断地涌现着木森那张灿烂的笑脸,那张笑脸是如此英俊如此动人。为什么在这之前,我竟毫无察觉?为什么,人,只有等失去了,才会发现一个人的珍贵!
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。她的美丽让我自惭形秽。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,泪无知无觉流了出来。
我偷偷用衣袖试了试泪,却一时无法试干。我走在人海中,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,没有人在意我的泪水。没有人在意我此刻的落没。
我的心寸寸成灰。我在泪光中渐渐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。哦,家,此刻在我身后的方向。我猛然转身。我要回家!
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,撞了个满怀!我惊慌地收起脚步,抬头望去的目光却倏地定住。
在我的面前,站着一个男子。他正用问询的目光望着我。我们的目光碰撞之时,晴天里忽地打了一道闪电!
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。那个跟我长得极其相象的男人。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,他掏出面巾纸,给我擦泪。他的手指宽大光洁,他的力道刚中带柔。我的泪,在这一刻消失在他的手心里。
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脸。那张十分好看的脸。嗯,是张很好看的脸,虽然不十分英俊,但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,说不出的亲切。
然后,他竟然拉住了我的手。
我竟没有拒绝。我忘记了一切令人不安的事情。心中竟无丝毫戒备。这是异常的,可我竟没有在意。
他牵着我的手,在街道上走着。这个时候,秋天那万里碧空下之,阳光正温和地照耀着大地。路边的合欢树犹如一把把巨大的伞,撑在我们的头顶。那曾经细细密密绽放过的纷红色的花朵,此时已经结成豆夹,风一吹,哗啦啦地响着,像一曲动人的歌。
(6)梦的预
梦里,我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街。背景是模糊的,那条街却异常清晰。夜风阵阵,却无凉意。月光漫洒,似雾非雾。
我不是一个人在走。我的身边,是一个叫做方舟的男子。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,那黑色渲染了他的神秘。我不知道他来自何处。我只是知道,我一直是在等他的。而他也一直在找我。
原来心中一直在等另一个人,所以才会不在意木森。而木森此刻已经不重要了。他遇到了他要等的人。我也是。从此,我们会走各自的路,越走越远。
方舟拉着我一直走着。我的心,浮云一般,宁静而飘摇。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将我带到何处,但我知道,那条路是我愿意走的。我活着,就是在等他来,将我带上这条路。
我们一起向远方走去。远方便是我们的永远。他的手掌微热,握着我的感觉如此踏实。我忽然侧过头,发现他也正向我望来。于是我们相视一笑。我看到他的眼睛,虽然底色仍是忧郁,那目光却是快乐的。如我。
我们继续向前走。我们已经走了很久,却不知疲倦。我的目光遥望远方。前方霞光微露,朦胧若幻,那是我和方舟要到的地方。嗯,方舟,我的诺亚方舟。
忽然,我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影。我一愣,不由放慢了脚步。我再望去,那人影却不见了。
我看了看方舟,他面色无异,继续拉着我走。我的心乱乱地跳着,然后,我又看到了那个人影。
这一次我看清楚了,那是个女子。一个美丽的女子。她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,飘飘若仙。
我认出来了,就是那个长得像木森的女子。她怎么会在这儿?
那女子的表情却是阴冷的。我接触到她的目光,心里如同打了一道闪电,寒意瞬间漫过心头。
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方舟的表情,便被接下来的变故震惊了。
我看到那女子身形一转,再看到她的脸时,竟然是两张!
两张一模一样的脸,出现在一个人身上,那怪异可想而知。实际上,那个女子有两个头颅!她有两只脖子,全长在一个肩膀上!
那女子突然咧开嘴笑了。两张嘴都在笑,两张嘴都吐出了腥红的舌头!那舌头越来越长,直冲我伸过来!
我的梦便是在这个时候结束的。我在深夜里惊醒,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发抖。
是梦!是梦!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。但梦境如此真实,真实得绝非普通的梦!
我一遍遍回忆着那个梦,梦开始的平和与结束时的惊恐有着强烈的反差。那是两个人带给我的。方舟和那个女孩!
那个女孩!我想到她在梦里的样子,不由打了个寒噤。天,她竟然长了两只脑袋!
想起她的两只脑袋,我突然觉得那感觉如此熟悉。对!似乎在哪里见过!
双头蛇!
天哪!那情景,不正如我见到的那条恐怖之极的蛇吗?难道,这双头蛇果真与这女子有关?想到这里,我的心情更加惶恐。
我走进木森的唱片店时,他正在向顾客推荐唱片。他看到我,微微点了点头,示意我坐下来等他。
我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,默默地望着木森。他的兴致是高涨的,那眼睛里的光亮让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一定是极端快乐的。给他快乐的,一定就是那个女孩。这种快乐叫做爱情。
耳边响起的是一首叫做《遇见》的歌。很美的歌词,很美的旋律:
“我遇见谁,会有怎样的对白,我等的人,他在多远的未来。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,我排着队,拿着爱的号码牌……”
这歌声让我思绪恍惚。一个人,在等另一个人的到来,并且等到了,应该是件很美的事。可我却觉得此时有种莫名的不安。
木森送走顾客后,三步两步跳到我跟前,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:“容颜,好几天没见你了,干吗啦?应聘的事怎么样了?”
我苦笑了一下。这几天的事,怎会是一句“一言难尽”能概括下来的?我看着木森灿烂的笑脸问他:“木森,那个女孩是谁?”
木森愣了愣,突然跳起来:“你个鬼灵精,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?”
我想笑却没笑出来。我又问:“木森,你是否有一只黑色的盒子?”
木森这一下连跳都跳不起来了。他圆睁双目望着我,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。半天他才点头:“有啊,是有一只黑色的盒子。天晓得你是怎么知道的?什么时候改行做了侦探!”
我仍然笑不出来。事实上,听了木森的回答我感到非常不安。我情愿他回答“不知道”,“什么黑色的盒子”,一幅迷惑的样子。但不是这样的,木森居然告诉我他有这样一只盒子!
我吸了一口气。我说:“我前天来找你你不在,我自己打开门,看到了那只盒子。木森,那盒子是从哪儿来的?你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?”
这一次我看到木森微微迷惑的样子。但仅仅是微微迷惑。他说:“那只盒子,是芊芊托我保管的。里面装的什么,我不知道。我没有打开过。”
他看到我询问的目光,补充道:“芊芊,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。我上次在大巴上遇见的女孩。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。”
我的心跳一阵强过一阵。天!那盒子居然真的是那个女孩给他的。她叫做芊芊。她果然与双头蛇有关!原来我昨晚的那个梦,并非胡思乱想,而是有根源的。至于这莫明其妙的根源,我此刻已没有心思探究。我首先要做的是,要木森知道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!
于是我颤抖着声音告诉他我打开过那盒子,里面是一条可怕的双头蛇。我是怎样惊慌失措地从他那里逃掉,又怎样心惊胆战地在家里的被子下面又一次看到!
木森的笑容凝结了。他靠近我,用手指试我的额头。他关切地问:“颜容,你没有事吧。你怎么又胡思乱想呢。”
我甩开他的手,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大声说:“你不信我,就自己打开盒子看看吧。”
“可是,”木森为难地说,“我答应过她,不打开看的。”
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我哽咽着说:“木森,我们认识八年了。你却不相信我,却相信一个认识才三天的人!”
木森失措地给我擦眼泪,嘴里说着:“好好,我相信你,你别哭,我们现在就打开那盒子看看。”
然后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黑色的盒子,轻轻放在桌子上。
(7)枯萎的栀子花
我一看到那只黑色的盒子,内心的恐惧便升到极点。木森看看我,微微蹙了蹙眉。他怔怔地思索了片刻,忽然伸出手,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了盒子!
我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,打算向后退两步。但我仅仅是刚跳起来,就看到了盒子已经被打开。我的目光躲闪不及,盒子里可怕的情象完完全全被收在我的视线之内!
蛇头!黑色的蛇头!两只!虽然我心里早有防备,但此刻仍被吓得魂飞天外!
我重新跌在椅子上,耳边嗡嗡作响。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,这种模糊保护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。其实,如果我真的是看到了那天看到的双头蛇,我是不会惊成这样的。实际上,我看到的比双头蛇更可怕!
盒子里确实是有两只蛇头。但是,已经不再是蛇了。因为,只有蛇头,而没有蛇身!两只黑色的蛇头分离着伏在盒子里,像卧着两只黑色的蛤蟆!
而它们竟然还是活着的!四双眼睛使劲地瞪着,发出诡异的光,两只嘴巴张得大大的,吐出腥红的信子,像是要一口吞下什么东西!
我不敢再去看那只盒子。我求助地向木森望去。这个时候,面前还有一个人,所以才不至于令我过于失措。我忽然想,木森看到了这样可怕的东西是很残忍的事情。他刚刚遇见一位美丽非凡的女孩,刚刚爱上她,却发觉她竟有如此可怖的东西!他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吗?
而出乎我的意料,木森的眼里却无半分恐惧,反而是一种极度的欢喜。倒是我的样子让他不解。他拍拍我的肩:“颜容,你怎么了?”
我心里忽然觉得不对。我用手一指那只盒子,目光却仍在躲闪着:“蛇头!两只蛇头!你看到了吗?”
木森呆了呆,忽然一把将我拽到了盒子面前:“你自己看看!哪有什么蛇!”
我惊恐地叫了一声,被迫又看到了那只盒子。可是,这一眼望去,竟与刚才所看到的迵然不同!
这一次我看到了什么?那只黑色的盒子里面,两只可怕的蛇头已无影无踪,盒子也不是空无一物,盒子里竟是两朵洁白的花儿。
是栀子花!花瓣洁白若雪,层层绽开,姿态柔美。那花蕊是一点嫩黄,藏在白色的花瓣里,若隐若现,吐露出芬芳点点,直泌心脾。一对白花在黑色的盒子里盛开,如同夜幕里掠过浮云两片,又似石崖边停落飞鸟一双,宁静中蕴含着一种动态的美。而花开得恰到好处,如同刚成年的女子,娇艳而不失温婉。
我整个人完全傻了。怎么会这样?刚才看到的一对蛇头呢?难道是我的幻觉不成?不!我摇摇头,否定了这种想法。那样真实的一幕,魂都被吓破了,怎会是幻觉?
可是,我抬头去看木森,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没有看到蛇头,而是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两朵美丽的花儿。而盒子,是他亲手打开的!
我刚要辩解什么,却看他的目光急剧变幻,他的嘴角也开始抖动。片刻后,他大叫一声:“不!”
我被吓了一跳,难道盒子里又出现了蛇头?但看木森的表情,并无半分惊恐,而全是焦灼!
我心里疑惑到极点,回头再看,不由倒吸一口冷气!
刚才那一对玲珑剔透的栀子花,此刻竟已枯萎,那雪样的花瓣此刻已呈黑色,卷曲成一团!
我还没来得及开口,又听到木森大叫起来:“怎么会这样!怎么会这样!”然后他冲着我一跺脚:“颜容,都怪你!骗我把这只盒子打开!现在花都枯了,我如何跟芊芊交待?!”木森瞪着我,眼里满是恼怒,声音也带着哭腔。
我这时却平静下来。既然木森已经亲眼见到花儿在短时间内的变化,那么至少说明这只盒子绝对有问题,芊芊绝对有问题!
于是我说:“木森,你不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吗?你不觉得芊芊来得奇怪吗?在你向你的芊芊道歉之前,你至少要问一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!而我对天发誓,我所看到的双头蛇是真的!我没有骗你!”
木森却不断摇头:“不!我的芊芊,她绝对是个好女孩,她是我的天使!我不管她是从哪里来,但在我们相爱之后,她已经无法从我的生命里分离了!你不懂的,颜容,你不明白的!”
我也气极:“魔鬼,通常,都会披着天使的外衣!”
木森的脸色铁青,他瞪着我,两眼冒火。而片刻,他忽然笑起来。他笑着说:“颜容,你,是不是吃醋了?”
木森的话让我险些晕倒。我跺着脚,一字一句对他说:“木森,你不要自作多情!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!从现在开始,你的事与我无关!我不会再来找你的,你也不要再找我了!”
说完,我狂奔出门,泪水在心里溢满,却无法从眼睛里流出。我心里烦闷至极,却是一腔怨气无处发作,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往家走。
已经等了两天了。
我怀疑我的手机一定是坏了,要么就是信号故障,再不就是欠费停机。可是每次这样想时,一检查一切却是好好的。
我叹了口气,继续等。空气非常沉闷,沉闷得似乎要爆炸。可很久之后,一切却是无恙。而我的心在等待中寸寸成灰。
我在等一个电话。或者说,在等一个人。不是什么木森,我说过的,不再和他联系。对,那个人,就是那个身穿黑衣的男子。他对我说他叫方舟。嗯,我的诺亚方舟。
那天,我们在已经结满豆夹的合欢树下一起走过。沐浴着温暖的阳光。他一直牵着我的手。像是牵住了我的心。
他说,颜容,我现在有件事要办。我会再来找你的,你等我的电话吧。
后来,送我到家的时候,他才眷眷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。我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滑落,留着他的温度。
他忽然抱住我,低头在我的腮边印下一吻。没等我回过神来,他已经转身离去,竟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。
那一吻,就像蜻蜓点水,虽然极短,却让我的生命之湖泛起了点点涟漪。那涟漪荡漾在阳光里,悸动而充满暖意。
以后的日子,我都在等他再度出现。虽然我隐约感到这份感情危机十足,但却直觉他是好人。只因为一个眼神吗?忧郁眼底浮出的眼神?只因为一次牵手吗?温暖手掌留下的温度。还是因为那一吻?涟漪之后,心湖从此便无平静……
(8)提琴手
我等方舟没有等到,却意外地等到了那家公司的录用通知。
此时已到深秋。叶子黄透,离开秋树,迎风群舞。而我,要开始新的生活了。我强迫自己将所有的心事放下,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。
在正式上岗之前,公司对新员工有一个短期培训,以便让我们尽快熟悉公司的企业文化,规章制度及业务流程。急训为期一周,时间急任务重,不容有丝毫的松懈。
在接到录用通知那一刻,我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女孩芊芊,她是否也被录用了?极有可能,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!想到这里,我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。平心而论,我对她还是颇为欣赏的,如果没有那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,我是很期望与她成为朋友的。可是,就是这样一个令我惊为天人的女子,她竟是那只黑色盒子的主人!在她的美丽与纯洁背后,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天之谜呢?
果不出所料。报到那天,我又看到了芊芊。她仍着白衣,一款剪裁合体的套装勾勒出她迷人的身姿,成熟而优雅。她微笑着与我打招呼,一对酒窝让人有了亲切感。她对我说:“你好,我叫林兰。你呢?”
“颜容。”我也笑。然后心里就有了疑问――木森告诉过我她叫芊芊的,为什么又变成了林兰呢?我正在思索之际,又听她说:“颜容,多么美的名字,名如其人呢。我还有个小名叫芊芊,你叫我林兰或者芊芊都可以的。”
我释然。刚要再说什么,人事经理已经过来,招呼我们去填表。这一批员工一共十五人,只我们两个是女孩,看来这家公司用人制度有性别歧视呢。
填表的时候,林兰就坐在我旁边。我无意朝她的表上看了一眼,但见那张表格上已经写下“林兰”二字,字迹清丽,仿若行云流水。我心里忽然一动――林兰?这名字好熟悉呢!
于是心脏就节奏不匀地狂跳了几下,无耐思绪纷乱不得要领。甩甩头,专心填我的表格。又是表格,报名的时候不是已经填过了吗?又要填,而且多出许多细节来。只好把自己的一切变成一张生硬的表格,让一切变得直观。填表是一件残酷的事情,它不动声色地将你的外衣层层剥下,让真实的一切呈现出来。当然,你可以说假话,但你必须对你说过的话负责!
表填完就可以走人了。人事经理宣布明天八点培训准时开始。我与林兰一并走出公司,往外走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。她接电话的时候轻声细语,神态恬美,想必这电话一定是木森打来的吧?心里这样一想,竟觉一痛,幸好只是短暂的片刻。
林兰挂电话的时候,我看到她那款小巧的手提电话上坠着一只小小的饰物,我看清楚了,那是一对精致的水晶栀子花!
我在瞬间找到了刚才纷乱思绪的要领!对,栀子花,是栀子花!这种美丽花儿还有一个好听的别名。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。这个别名正是“林兰”!
我想我那一刻看林兰的目光一定是怪异的。而她却不在意地一笑:“颜容,为了庆祝咱们成为同事,晚上我请你泡吧怎样?”
酒吧并不是我常去的地方。因我并不喜欢热闹。在晚上我宁愿呆在自己的房间里,一个人看书,听听音乐――我独处惯了。木森曾经说我是“孤独症”患者,我生气地说:“你知道什么是孤独症吗?不知道的话别乱说!”但我承认我有点不合群,即使在人多的时候,我也是静静地听别人讲话,仿佛是看电影的观众。
见到木森那一刻我有一点不自然。我预料到他会来的,所以跟林兰推辞,却拗不过她。她的开朗和热情将我的冷漠与忧郁熔化了大半。我佩服她的执着,我就不行,不愿意勉强别人半分。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吧!
木森却很大方地叫我的名字,还很狡黠地对我笑了笑。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想笑,却忍住了。我看看林兰,她对我会心一笑。这个鬼丫头,原来是借此机会让她的男友与新同事言归于好哇!
这时我忽然想到了那只盒子,想到了双头蛇,还有两只蛇头,以及那已经枯萎的白色栀子花。我想,木森此刻对我嬉皮笑脸大概已经说明林兰并没有怪他把盒子打开吧。
今晚的林兰美丽得让人窒息。这么美的女子,一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吧。我这样安慰自己,极力不再去想那只盒子。我想,林兰现在是我的同事,来日方长,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,总有一天会让我发现的!
三个人坐定。我只要了橙汁,不饮红酒。我喜欢橙汁酸中带甜的感觉。品味的时候,我想到了方舟。
心情在那一刻一落千丈!我一直在等他出现,他却像是在人间蒸发掉一样。而我不相信,那奇妙得让人心悸的缘份,真的会擦肩而过。不相信有缘真的会变成无缘。
在我的心落入峡谷那一刻,我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。喜欢小提琴的我,敏感而飞快地搜索到了乐声的源头。我呆住,然后心若飞鸟一般,从峡谷的谷底急翔升空,蓝天由一线忽然变得广阔无垠。
在酒吧的一角,站着一个提琴手,正在拉一曲缠绵悱恻的《梁祝》。琴手站立的姿态像一只音符,弯曲的手臂像琴的一部分,颤动的手指像变幻的泉眼,专注的神情像听得见的琴声。
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雨后的竹林,我能感觉到他正站在涌浪的海边。琴音似断非断,忽如飞鸟疾翔,忽如蝶儿翩舞。我只站在离他很远的一角,已然置身于他的提琴意境。
我恍若在梦中,呆呆地看着提琴手,迷失在他的眼神之中。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,周遭喧闹的一切对他来说空无一物。他的眼神因为过于专注而更加忧郁,忧郁让让我心里一阵阵刺痛,不忍看,又不忍不看。
我就那样静静地聆听着琴声,默默地注视着琴手。时间缓慢淌过,缓慢得无从察觉。终于,一曲完毕,在并不热烈的掌声中,琴手退场。
而我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,追随琴手而去。我不知道那一刻木森和林兰看我的目光究竟有多惊讶。我只记得之后木森对我说:颜容,那一刻,我想,你一定是疯了!
(9)湖水里的落叶
我跟着那位琴手,一直见他走进一间休息室。我跟到门前犹豫了片刻,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,一伸手,将房门推开。
那名琴手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。窗帘是拉上的,深绿色的大幅落地窗帘像幽深的丛林,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。屋子很小,光线黯淡,很安静。刚才酒吧里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嘎然而止。我看到那把白色的小提琴,就搁在浅绿色的桌布上,像一幅静物油画。小提琴即使在静着的时候也是极美的,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,令人遐思。
琴手听到了我进来的声音,转过身来。他已经换下了刚才上场穿的演出服,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的毛料茄克。茄克是敞开着的,里面是一件火红的毛衫,火焰一般**着,点亮了我的眼睛,以及心灵。
我听到他低唤了一声“容儿”,然后他向我走来。我们的目光一直对视着的,那眼睛里的内容惊人的一致。忽然又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感觉,那亲切的,让人迷失的感觉。他走到我身边,一把将我抱进怀里,手从我的黑发里穿过。那种绕指的温柔,那种甜蜜的痛楚。
方舟,真的是你吗?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!你可知道,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,像是另一个自己,像是我的一只影子,怎么可以让你从我的世界里走掉,然后消失?
我的直觉一向是灵敏的。我直觉他来自一个危险的世界,那种危险足可以吞噬我的生命。而他,却是一个美好的人,是我这一生中一直等待的人。我信任他,如同信任我自己。
后来他牵着我的手,走出那家酒吧。他已经将琴放入琴盒,背在肩上。他答应我,为我拉一整夜琴。我的心忽然一痛:一整夜。那明天呢?我甩甩头,不去想明天。
只有今夜。这萧瑟的秋夜将比任何一个春日更暖。两个人的寒冷合在一起便是温暖。
短短一周的培训很快结束。然后上岗,试用期三个月。
我在财务部,而林兰在市场部。不一个楼层,但我们午饭是在一起吃的。
林兰的到来,在公司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。她走到哪里,哪里便因为她而亮丽。她的办公桌上,红色的玫瑰总是长开不败。而我与她相比,是十足的灰姑娘。同事萧峻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:小颜,其实你很美的,但你的美是那种冰冷的美,只能远望而无法接近的美。
对他的话我只是一笑而过。这话我听得太多了,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说我清高。其实,他们并不知道,我冷默的外表之下,一颗心也会怎样的鲜活。而这种热情,只是给一个人的。那便是方舟。我只想活得真实一些,我讨厌同事之间那种虚伪的友好,这种虚伪的友好背后便是尔虞我诈。恭维的话我从不会说,背后翻闲话我更是不屑。虽然这会使我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,但我无法改变我的性格。我害怕与不够熟悉的人相处,即使表面上已经足够熟悉了的。
而我与林兰竟成了知己。似乎我们之间勾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,就像我与方舟一样。与林兰相处久了,我会发现她是个内心不染纤尘的人,就像她的外表。其实我接近她的初衷只是想发现她的秘密――我从开始就觉得她是个有秘密的人。但那只黑色的盒子,我从来没有提到过,久了之后,似乎自己都忘记了。
我也没有再去问木森盒子的事。事实上,酒吧那次见面之后,我们便很少见面了。我们已经各自投入到了一份自认为是爱情的意境之中。
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。夜深的时候,雪已经在大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。
临睡前,方舟又为我拉了一曲琴。《小夜曲》的气息委婉缠绵。我已经习惯了他每晚的琴声。在他琴声的余音里入眠,我可以整夜做甜蜜的梦。
窗外飞雪漫天,呵气成冰,而窗内则温暖如春,情满心怀。我睡在方舟温暖的怀抱里,像一只流浪多年的小猫,找到了一只安乐的小窝,就再也不愿离开。
不知睡了多久,我忽然被音乐声惊扰。那曲调低沉哀伤,令人柔肠寸断。我听着听着,不由轻轻抽泣起来。然后,我听到方舟急促的声音:容儿,你怎么了?
我睁开眼,脸上已满是泪水。方舟爱怜地试去我的泪,轻轻吻我红肿的双眼。他的温情让我的心慢慢放松起来。本来已经很久没做那个痛苦的梦了,为何在这个温馨的雪夜,这梦又来扰乱我的安宁?
我刚要对方舟说没事,却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真切的声音: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我惊得跳了起来,把方舟也吓了一跳。他抱住我瑟瑟发抖的身体,用被子将我裹得严严的。他说:“容儿,别怕,有我呢。”
我惊悸地向他望去,看到他的面容,才不由心定一些。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,听他心脏均匀的跳动声,心律也渐渐正常。
那女子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回荡。我问方舟:“你刚才可听到有人说话?”
方舟说:“没有人说话,除了我俩之外。你怎么了?做噩梦了吧。别怕,我抱着你睡,我会保护你的!”
我甩甩头。幻觉,真的是幻觉吗?那要命的幻觉,为什么如此真切!
我抬起头,看方舟的眼睛。我看到了他复杂的眼神。忧郁,心疼,痛惜,无奈……它们像落叶一样落满那幽深的湖水。而湖水是清澈见底的,一直都是。所以与方舟相爱的这些日子里,我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。如果他想说,他会告诉我的。如果不说,我是不愿意问的。我不喜欢过问别人的隐私,即使这个人是我最爱的人。最爱的人才最需要尊重。
这些天来除了每晚在酒吧里演奏小提琴,方舟还在教着几个学琴的孩子。所以,我们的家――请允许我暂且称作我们的家,经常会有孩子们的笑声。那是天使的笑声,可以扫去人心底的烦燥与不安。
可是我知道,方舟的心底有着深深的忧郁。这忧郁与我的忧郁不同。我的忧郁是与生俱来的,是莫名其妙毫无根源的,而他,一定是有缘由的。这是我的直觉。我说过,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。
我正想着,忽然发现方舟的眼睛里竟有着一层薄薄的泪水。我的心一阵强烈的疼痛。我突然觉得我这么做太自私了!我应该与他分担痛苦才对。一个人的快乐若与他人分享,快乐就会成倍,而一个人的痛苦若与他人分享,痛苦则会减半。
于是我终于问了。我现在需要知道他的心事。我不能忽视他的心事而装装作不知一切的样子对他。
他沉默了片刻,终于说:“容儿,你还记得那天我送你回家之后,我曾说过要办一件事吗?之后我就很久没跟你联系,直到你那天在酒吧里遇见我。”
我点头。我当然记得。那苦涩而艰难的等候以及重逢的喜悦和心跳。
方舟接着说:“我那个时候,是在找一件东西。”
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。我的声音有些颤抖:“是什么东西?”
方舟的眉微微蹙起:“是一只盒子,一只黑色的盒子。”
(10)假面舞会
方舟的话像是一颗乍雷,在这个宁静而温情的雪夜里,将我的整个人击得粉碎。虽然一直以来,便有一种隐隐的担忧,可我一直不愿将这种担忧化作具体的想法。也许,是我不愿面对现实。我不去过问方舟,不去追究他的来处,也许真正的原因就是,我害怕面对现实!
而此刻,我像是突然接近了事情的真相。那自我营造的意境在顷刻间烟消云散。我像是一个置身童话的小女孩,本来在一座花园里玩耍,却突然发现美丽的花园变成了漆黑的旷野。那种恐惧在最意外的时刻里到来,让我无法去面对,甚至,无处可逃!
意识在此刻有些模糊。这种模糊的意识让我感到像置身于梦境。哦,也许这是梦吧。对,是梦,醒来之后,一切都没有改变,那个小女孩,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睡着了,被上帝愚弄了一下。醒来之后,身边还是那个缤纷多彩,花香扑鼻的园子!
可是,我知道,这又是我在胡思乱想。这并不是梦,此刻,我还依偎在方舟的怀里,他的体温是真实的,那温热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传到我的身体里。在冬天,我的身体就像一条蛇,是没有温度的。
所以我无法摆脱那温暖的感觉。忽然我听到方舟在唤我:“容儿,你怎么了?你晕过去了呢。”
方舟将他的面颊帖在我的面颊上,在我耳边轻轻问:“容儿,你告诉我,为什么听了我的话,你会晕倒!”
晕倒?我真的晕过去了吗?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感觉。我只是在刚才有许多奇怪的想法而已。
我去看方舟的眼睛,发现他的眼睛里竟是深深的迷惘。非常非常的迷惘。这迷惘反而使我安定下来。我深深吸了口气问他:“你说的那只黑色的盒子,装的是什么?你为什么要找那只盒子?它是你的吗?”
然后我紧张地盯着他的唇,我看到那双唇一张一合,那一刻我几乎想堵住耳膜,我害怕听到从那张微翘的棱角分明的唇里吐出来的答案!
但我还是听到了。听到之后我愣了。我呆呆地注视着方舟的双眼,那眼睛里的迷惘烟雾一般散出来,笼罩住我的双眼。
方舟竟说:“我不知道。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我没有想到木森会那么匆忙地来找我。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茶楼。木森知道我喜欢那里的。在飞雪的隆冬,一间充满暖意的茶舍,手握一杯暗香浮动的碧螺春,让茶香沁在身心的每一处角落,温馨而淡定。
可是这意境实在是太浪费了。因为我一见到木森,就发现他无法掩饰的惊恐。我从来没想到一向挂着明朗笑容的木森会变成这个样子。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了。而这一定有关林兰。只有他的林兰才会令他如此失魂落魄。
我示意他坐下慢慢说。他一坐下就没头没脑地问我:“颜容,你说,你见过一条蛇,有两个脑袋?!”
我点点头:“是啊,可你不信。怎么,你也见到了吗?”我看着木森惊恐的样子居然微微笑了起来。嗯,有种胜利的感觉------怎么样?不信我?这下信了吧,眼见为实呢!
可是木森居然头一摇:“没见到。”
我本来呷了一口茶,这下差点喷出来!我急忙咽下,却没有心情细品那入口的清香。
我瞪着木森不说话,心里不由好奇到极点。木森冲我苦笑了一下:“颜容别急,听我慢慢说。”
然后他做了个深呼吸,开始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:
圣诞节那天一场雪刚过,大雪为这个节日增添了欢乐的气氛。木森与林兰踏着瑞雪,十指相扣,心境与环境一致,浪漫而喜悦。
他们去西餐馆吃牛排,喝红酒。他俩都喜欢红酒。林兰对我说过,她喜欢盛酒的杯子。那高脚杯要手面朝上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,那杯中只斟浅浅一点,而那一点红色,便会躲在握杯的掌心里被暖热。然后喝下去,那甘醇的滋味里还留有手心的余温……
那温度便是他们的爱情。已经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爱情了。
去参加假面舞会是木森的主意。木森说:“芊芊,我要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,今晚,我们要狂欢呢。”
林兰欣然地被木森牵着手,走进一家迪厅。
迪厅里的气氛与室外迵异。节奏感强烈的迪士高舞曲激烈地震撼着耳膜与心房,光怪陆离的七彩射灯眩目而充满诱惑。他们一下子就兴奋了,身体不由自主就随着音乐晃动起来。他俩牵着手,慢慢融进喧嚣的人群。
与以往不同的是,今夜的舞者,每人都戴着一张面具。面具盖住了舞者的整张脸,各种各样的面具,有充满情趣的卡通人物,有面目诡异的妖魔鬼怪,也有标致的俊男美女,但极少重复。面具是入场的时候发的,发到谁手里是什么样子,全凭天意。
木森与林兰当然也拿到了面具。木森的面具是一只猫,快乐地笑脸。而当林兰将她的面具戴到头上时,木森不由一惊:那面具竟然是一只黑色的蛇头,嘴里吐出鲜红的信子。
木森皱皱眉:“他们怎么给你一张这样的面具呀。怪吓人呢。”而林兰咯咯一笑:“我喜欢,很有个性呢。”
见林兰喜欢,木森便没有再说什么。他们随着人波逐流,跃上那晃动着的地板,身体与情绪都沸腾起来。
不一会儿,两人的额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。这让他们更加兴奋莫名,身体里的能量尽情地释放出来,无拘无束,酣畅淋漓。
终于,等到了半场休息。跃动的光茫换作了柔和的,一曲慢四舒缓地响起,舞场像一壶沸腾着的开水,忽然从炉子上拿下来,顿时平静。
两人擦了把汗,微微喘息着靠在一起。他们都不想退场休息,想随这曲柔美的音乐缓缓起舞。
林兰两只手臂吊在木森的脖子上,木森双手紧紧抱着林兰纤细的腰身。两人的身体贴得紧紧的,双目微闭,沉浸在这异常心动的一刻。
木森感觉林兰将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。他比林兰高出半头,所以林兰靠在他的肩上刚刚好。木森腾出一只手,轻抚着林兰的秀发,而林兰的手指则在木森的脖子后面轻轻摩挲着。两个人都专注着相互间的隐秘,浑不觉周遭的一切。
一支曲子很快接近尾声。林兰的头稍稍离开了木森,而木森也将眼睛睁开。他想透过面具去看林兰的眼睛,想在那里找到爱的表达。
谁知木森这一看不要紧,整个人像是被人猛击一棒,一下子懵了。出现在他面前的,竟然是两张面具。两张面具一模一样,都是吐着信子的蛇头!
木森稍稍定了定之后,心想一定是林兰在跟他开玩笑呢。可是他很快就发现,每一张面具的眼洞后面,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!而周围的人们,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柔情蜜意里,没有人注意到他俩。
木森忽觉脊背发冷,头上冷汗直冒。但他还是无法相信他亲眼见到的一切。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揭去左边的一张面具。他看到了林兰的脸,歪着头,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呢!
右边的面具还在盖着。木森犹豫了一下,鼓足勇气,一把将右边的面具扯了下来!
这一下他彻彻底底的崩溃了!他一把推开林兰向后退去,脸上露出骇人之极的表情!
他面前的林兰,有两张脸,不,应该说是有两个头,每个头上都有一张绝美的脸,都正倾国倾城地向他微笑呢。 (11)神秘的雪人
第一场雪刚过,第二场雪随之又来。这场雪更大,纷纷扬扬落了一整夜,整个世界银装素裹,仿若仙境。
我喜欢雪。没有雪的冬天是空洞的。皑皑白雪让我极度不安的心情平缓下来。雪是从我见木森那晚开始下的。木森那双惊恐而迷茫的眼睛一直留在我的心底,复印一般在我的眼前放大一张又一张,让我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睡。
木森看到林兰忽然变成了双头怪物,内心的惊恐一下子狂升到极点。他大叫一声,惊动了四周的人们。这个时候慢四刚刚结束,有那么一刻的宁静。而木森这一声惊叫正是在那宁静的一刻,所以格外突兀。
木森跌坐在地板上,大脑一片空白。模糊中感到四周有人关切的询问,甚至有一位身穿制服的保安奔过来,扶起他,问他需不需要帮助。他站起来的时候恢复了意识,手指一伸,想对保安说什么,却发现林兰已经不见踪迹。这个时候,狂热的迪士高音乐又响起来,人们蜂拥着上场。木森怔怔地看着狂欢的人群,感到那一张张面具后面的脸神秘而遥远。
和木森分手的时候,我问起那只黑色的盒子。木森说,盒子已经不见了。那天我们将盒子打开的事,他并没有告诉林兰。而她的林兰,就是在那一刻消失,再也没有出现。
我想我必须跟方舟好好谈谈了。如果说之前我认为林兰是有问题的,也认为林兰与方舟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系,但这一切都是多虑的话,那么,方舟曾经亲口对我说过,他在找那只盒子,他与这件事一定有着逃不脱的干系!
第二天是周六,我不上班。早上我起床的时候,天早已大亮。方舟已经起来了,他正站在玻璃窗前看雪景。他背对着我,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衫,背影伟岸挺拔。
他听到我的脚步声,回过头来,一张好看而亲切的脸浮出笑容。我靠近他,他将我拉到窗前,从背后抱紧我,唇帖着我的秀发,轻轻地说:“容儿,你看,多美。”
这一刻本该是温馨而愉悦的。窗外的雪白得眩目,树木像披着婚纱的嫁娘,含情脉脉地迎风而立。天已经放晴,那种幽深的蓝色映照在大地上,有种虚幻的美感。而方舟的体温一点一点融化着我,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的怀抱里渐渐盛开,如同花瓶中的玫瑰,有种被呵护的甜蜜。
而这可能只是一种假象!是的,一种假象!是我刻意的幻觉,操纵者正是方舟。我忽然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冷战,方舟敏感地察觉了。他以为我冷,便抱我抱得更紧,简直要让我窒息了。
我的声音有点发颤:“舟,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?”
他的声音异常的柔和:“容儿,是缘份吧,或者说,是天意!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我只知道,我活着,就是为了找到你,为了和你在一起。在一起了,就再不要分开!”
我的心柔软地痛了一下。这不是幻觉,是真实的感动。“可是,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!”我说着,猛然转身,挣脱了他的拥抱。我直视着他,找寻他眼睛中任何转瞬即逝的东西。
我找到了什么?我只找到了忧郁和迷惘,并没有想象中的躲闪与不安。
“容儿,你相信我,我真的没有对你有任何隐瞒。因为……因为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。我努力地去回忆,但面对着的只是空白。我只知道,有一只黑色的盒子,我一定要找到它。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到他。我只知道,我之所以找它,是为了你!为了永远和你在一起!”方舟说着,眼睛里居然溢满了泪水。而我感觉到,我的眼睛也开始潮湿。
我相信他了。我说过,我相信他如同相信我自己。我想,这是因为爱吧。
我们拥抱,亲吻。我不再去想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了。如果下一刻是危险,但这一刻幸福就足够了!
那澎湃着的柔情忽然被门铃声惊散。我才想起来,方舟的学生该来了。周六的上午,是方舟教琴的时间。
一共有五个孩子。三个女孩,两个男孩,年龄在五至十岁之间。孩子们的到来,使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活力。他们像一群快乐的小天使,惹人疼爱。
方舟教琴的时候,我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。我迷恋方舟拉琴时专注的神情,常常迷失其中找不到回路。
在不经意中,我忽然发现有一个叫瑶瑶的小女孩,她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对。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,谁知越看越觉得不对。
瑶瑶是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小的,只有五岁半。但她的琴是这些孩子们中最好的。方舟曾经私下跟我过说,瑶瑶在音乐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,今后一定会是一颗耀眼的明星。瑶瑶长得也漂亮,白晳的皮肤,水灵灵的眼睛,长长的睫毛,小巧的鼻子和嘴,像极了布娃娃。只是,她不怎么爱说话,安静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子。
此刻,方舟正在让另一个小女孩单独演奏。方舟和别的孩子们都在专注地听着琴声,没有注意到瑶瑶正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方舟看。
我察觉到瑶瑶的目光,触电般痉挛了一下。这种目光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五岁小女孩的目光!
瑶瑶感觉到我在看她,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我。目光对视的瞬间,我不由心惊肉跳――那目光极端的诡异,让人不寒而栗!而这一刻,我觉得这目光是如此的熟悉,似乎在哪里见到过,却理不出头绪。
而仅仅是极短的瞬间,那目光便恢复了正常,变得天真无邪了。瑶瑶甚至对我笑了笑,那笑容完全是一个小孩子的笑,纯净得像一朵刚刚绽开的玉兰花。
之后就轮到了瑶瑶演奏。如方舟所说,瑶瑶的乐感绝对棒,看得出方舟非常满意。
我却仍然处在刚才的惊愕中无法回过神来。直觉告诉我瑶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。瑶瑶的心里,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!
我觉得头开始疼起来,身上直冒冷汗。我回卧室休息了。我害怕再看到瑶瑶那诡异的目光!
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,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感觉到有人推我。睁开眼睛,方舟微笑着说:“容儿醒醒,我要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我一头雾水地起身,被方舟拉着手来到阳台上。我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:“雪人儿!”
是的,我看到阳台的案几上,摆着一个半米高的雪人。雪人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模样,做工极其细致。雪人的头上还扎着淡蓝色的蝴蝶结,身上是一件大摆的淡蓝色裙子!
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精致的雪人!这是传说中的白雪公主吗?
可是,就当我惊喜着用手去抚摸雪人的裙裾时,忽然觉得这个雪人像一个人!对!正是像刚才露出诡异目光的瑶瑶!
手指就忽然打了个颤,转头将惊疑的目光投向方舟:“这雪人哪里来的?”
方舟有些迷茫,说:“孩子们的父母来接孩子的时候,我去送他们,回来时在楼下雪地里看到的。我想你会喜欢,就拿上来了。阳台温度低,放在这里不会化掉的。嗯,你不喜欢吗?”
我摇了摇头,我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也说不清楚。而当我和方舟同时再去看那个雪人时,竟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!
(12) 何日君再来
盒子!我又看到了那只黑色的盒子!我感到眼前一黑,身体摇摇欲坠,幸而方舟扶住了我。我软软地靠在方舟的身上,却觉得他的身子也在颤抖!
却是那种激动的颤抖!方舟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:“找到了,容儿,我终于找到了!”
我摆脱了刚才的眩晕,回过神来,才明白,那只雪人,已经在极短的一刻化掉!雪人身上的饰物浸在雪水中,而那只黑色的盒子,藏在雪人身体里的盒子,此时已经完全暴露出来!漆黑的盒子,泛着怪异的光泽。天哪!我不敢再想下去,不敢去想此刻这盒子里面,会有怎样可怕的东西!
我求救地向方舟望去,却见方舟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恐惧,只有兴奋。他转头望了我一眼,示意我不要怕,然后放开我,拿起了盒子。
“别打开!”我猛地叫出来。方舟一愣,即而笑了:“打开?我不会打开的!这盒子,是不能打开的!”
我愣了一下,喃喃地问:“为什么不能打开?如果打开,会……会怎样呢?”我眼前忽然晃过那一对可怕的蛇头,但我知道,看到的尽管可怕,但在这背后,一定还有看不见的更可怕的事情――我可以隐隐察觉但无法弄懂的事情!
方舟摇摇头:“那不知道。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只盒子,更别说打开。我只知道,如果打开,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!”
“告诉我,舟,这一切究竟都是怎么回事?”我忽然疯了一般扑向方舟,抓紧他的胳膊,“这盒子究竟是谁的?你为什么要找到它?”
方舟沉默了片刻,轻轻放下盒子,转身抱住了我:“容儿,你别问了。我无法回答你,请你原谅我。我不是故意隐瞒你,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,你一定会原谅我的!请你相信我,容儿!”
我呆呆地看着方舟,终于点了点头。我感到,有些东西,它要离我而去,那曾经无限美好的东西,曾经以为可以永久的东西,不再属于我了。
果然方舟接下来说:“容儿,我……要离开一段时间。”
我的眼神里全是惊慌与疑问。而方舟的眼里,刚才的兴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深深的绝望!这种绝望像深不见底的井,将我的心整个儿吞噬掉,让它跌入无尽的深渊中!
方舟一手抱着盒子,一手拉着我回房。在外面站得久了,身体已被寒冷浸透,一进暖室,反而打了个寒噤。方舟将盒子放在梳妆台上,然后回身将我拥入怀中。紧紧的,仿佛要将我揉在他的身体里面。
他的身体滚烫,我的身体冰冷。我贪婪地涉取着他的温度,听着他令我心碎的耳语:“容儿,请你相信,我离开只是为了你,为了与你永远在一起,为了能够实现我对你的诺言。容儿,等我,相信我,我一定会回来的……”
我没有追问方舟要去做什么。他不会告诉我的。即使我是他如此深爱的人,他也不会告诉我的。我只是在想:他要走了,他要离开了,他不再属于我了!这个念头疯狂地占据了我的思想,绝望排山倒海袭来,而我们,则像一双弱小的鱼儿,就要被巨浪冲散了!
我们的吻沾满了彼此的泪水。我的泪和他的泪汇在一起,咸涩凄苦的滋味。我们疯狂地要了彼此,仿佛要将对方永远地留在自己的生命里。我有一种预感:这是最后一次,是我们的诀别!
如果时间可以因为我的呼唤而停留,如果距离可以因为我的乞求而消失,那我可以在每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,和着风声呼唤他的名字,可以在群星闪烁的苍穹下将“我爱你”说给每一颗星听。可是我知道,阳光留不住彩虹,我知道,夜空挽不回流星!
在心跳与呼吸都已经离我们身体远去的那一刻,我不顾一切地说:方舟,我要跟你一起走!
可是,方舟却是久久地沉默。没有回应,我只听到他的泪水从心里流出来的声音。我没有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被他抱着,直到绝望的心一点一点被这泪水淹没。
我送方舟去车站。雪还没有开始融化,踩在脚下的感觉非常不真实。去的时候,是两对脚印,回来的时候,只剩下孤单的一对。
方舟最后的一句话让我的心彻底空了。他说:容儿,我若是一个月回不来,你……就别再等我了。
我给那几个学琴的孩子打电话,通知他们方舟出差,琴课暂停。打到瑶瑶家的时候,却久久无人接听。
周一的时候去上班,听同事说林兰请病假了。我轻轻吁了口气:这样也好,我就不用担心见到她了!随即想到木森,给他拨电话,却是无法接通。
我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情。几个月发生的事像过电影似的,惊骇的,心动的,温情的,绝望的,这错综复杂的事情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。
下班后,我精神恍惚地在外边游荡,忽然想到了一个人。对,瑶瑶!
如果在方舟离开之前,我对所发生的一切,都在无意识逃避的话,那么现在,我将要鼓起勇气来面对了!我要揭开重重迷团,只为了我深爱的方舟!而我相信,方舟一定是有苦衷的!我不会轻易否定一个人对我的爱!
我记得方舟的学生资料上记录的瑶瑶家的地址,于是就打车直奔那里。我忽然感到了一种力量,一种可以战胜一切的勇气!而我清楚的知道这种力量来自何处!那是来自对方舟的爱,来自对方舟的思念!
可是,找到瑶瑶家后,按了半天门铃却无人接听。问一位过路的邻居,他居然告诉我这里一直没有人住,更别说有一位叫瑶瑶的小女孩了!我的心突突地跳着,觉得一切更深不可测起来。
我只好失望地往回走。走出那个小区的时候,我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瑶瑶家的阳台,目光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!
一只洁白的鸽子!它从远处飞来,一直落到了瑶瑶家的阳台上!三楼与地面并不是十分高的距离,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只鸽子落在阳台的栏杆上,收扰双翅,四处张望!
我的心狂跳起来!就是它!那只曾经与林兰在一起的小白鸽!我怎么就忘记了它呢?我只是第一次看见林兰的时候见过这只鸽子,此后在跟林兰亲密相处的日子里,我始终没有再见过,林兰也是绝口不提!
而这个时候,那只白鸽发现了我,目光距焦到了我这里。它看我的目光,充满了诡异的感觉!天哪,这目光……我忽然想起了瑶瑶!我恍然大悟------怪不得那天见到瑶瑶的目光会觉得熟悉,那是因为我与这只鸽子的目光较量过,就是在跟踪林兰的路上!
小白鸽的目光与瑶瑶的目光竟如此的相似。我忽然想:难道,瑶瑶就是这只鸽子?!
(13) **的天使
冬日的午后,木森的唱片店。
我已经很久没去那里了。再去时,竟恍若隔世。
木森反复地放着刀郎的《康定情歌》。这本是一曲民歌,经刀郎翻唱竟有了别样的味道。刀郎那男人味颇足的嗓音让歌声有了一种苍凉质朴的感觉。此刻的我,竟与木森一样喜欢上了这种味道。歌声可以疗伤,而不同的伤需要不同的歌声,就像不同的疾病需要不同的药物一个道理。
阳光很灿烂,但因为此刻太阳直射在南回归线附近,所以阳光只不过是一道风景罢了,没有实质性的意义。而雪已经开始融化了,就像我们各自的爱情开始融化了。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,仍觉得冷。
木森不停地在跟我讲她的芊芊。我诧异地看着这个与往日迵然不同的木森。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,让这个阳光气息十足的大男孩,变成了一个沉默内敛的男人。
木森说,他已经不在乎她的芊芊究竟是人还是妖了。就算是妖,他也会一如既往地爱她的。许仙与白娘子的爱情不就流传至今吗?而当初许仙也曾经被他的白蛇吓晕过去呢。
木森说,他每天的时间是以秒来记时的。没有一秒钟不被思念占据。而这种思念,是绝望的,就像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的人,不知道绿洲究竟离他有多远。
我能理解木森的这种感觉。事实上,我的每一秒钟也是在相思中煎熬着的。相思如同一杯茶,只把清香融散在水里,苦是深藏在叶子里的。
我也讲我的方舟,讲我们的爱情。木森的目光越来越惊愕起来。然后,我们互相望着,点了点头,苦笑了。我们知道,以我们多年好朋友的默契,不用宣布,我们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战友了!
事实非常清楚,尽管这些事情纷乱无序,但可以得出明显的结论:我们是处在同一件事情之中的!
木森说:“颜容,目前我们唯一的线索,就是那个奇怪的小女孩了!”
我的眼前忽然晃过瑶瑶那诡异的目光,正是这个时候,我听到外面开始喧闹起来。
“着火了!救火了!……”来不及想什么,我与木森迅速奔出唱片店。我看到离唱片店不远的一家布艺店冒出浓浓的烟。在布艺店门口,一位年轻的妇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:“儿子啊,我的儿子呀!他还在里面呀!”几个人使劲儿抱着她,才不至于让她不顾一切地闯进火海去救她的孩子!
我和木森被这一幕惊呆了。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,我看见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位身穿白袄的女子,箭一般射进了火海。那女子的身影虽然只是一晃而过,但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楚她是谁了。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木森。我看到他瞬间极度惊愕与紧张的表情。同时我听到他狂喊了一声“芊芊――”
木森喊着就也要冲进火海,我不顾一切地去拉他,但没有拉住。我大喊一声“木森,你不能进去!”话音刚落,却见那女子已经冲出了火海。但是她已经成了一个火人了!有人已经拎来了水,清醒过来的人们开始去扑救女子身上那致命的火焰!
这时救火车也到了。当众人将火人身上的火焰熄灭之后,每个人都发出了绝望的叹息声!我听到木森疯了一般地叫着她的名字:“芊芊,芊芊啊!------”
那曾经美若天人的林兰,此刻,竟被烧得焦黑一团!我感到眼前一阵发黑,泪水不可遏制地涌出眼眶。无论她究竟是人是妖还是魔,火中救人就已能证明她是一位纯洁无瑕的天使!
她救下的三岁男孩,因为被林兰裹在了棉被里,只受了点轻伤,正惊恐地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不止。那年轻的妇人边哭边悔痛无比地说:“都怪我在隔壁打牌,将他一个人留在店里!他怎么玩儿起火来了呢?”她的目光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林兰,以及那几乎化为灰烬的布艺店。她还尚末从惊惧中回过神来。
120急救车也已赶到。众人将受伤的林兰与孩子抬上车。木森一直守在林兰身边。他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地看着我,费力地说:“颜容,你先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店……”车门关上的那刻,我分明看到了木森流出泪来。我的心猛然一痛:男儿有泪不轻弹啊。
我的大脑乱作一团。我匆匆关掉了唱片店便赶往医院。我看到木森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,双手抱头,整个身子在不停地抖动着。我走过去,抓住他冰冷的手,眼泪掉了下来。
因为是冬天,林兰穿得厚,所以烧伤面积并不大,但她的面部,脖子,双手都已是深度烧伤。我没有勇气再看一眼那张被火焰烧掉的脸。我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林兰那张绝美的面容……
直到医生宣布林兰已经脱离了危险,我们才缓了口气。木森紧紧地抓着我的手,一遍遍地对我说:“颜容,我会照顾她一生的。她在我心里是永远是最美的。颜容,你相信我吗?”我流着泪点点头。木森那张英俊而坚定的脸浮出苍白的笑意。
木森要我回去休息,说明天公司就要开转正会了,我一定不能耽误的。临走的时候,我擦干眼泪对木森说:“你没有爱错人。你做得对。”
夜已经很深了,我却无法入眠。我的世界已经被那团大火所笼罩,眼睛被那火光刺痛。墙上的钟敲响五下的时候,手机忽然响了。
是木森的电话。他的声音极度慌张。他开口就说:“林兰不见了!”
我一愣,一时反应不过来。林兰不见了,这是什么意思?
木森接着说:“我一直在监护室里守着她。下半夜打了个盹,睁开眼睛的时候,她竟然不见了!”
木森的电话让我这一夜彻底没有睡觉。我惦记木森,更惦记着林兰的安危。我又返回到医院。事情的结果让我与木森陷入了深深的迷茫:没有人知道林兰是怎么不见的!按理说,一个严重烧伤的病人,尚在昏迷中,绝对不会自己离开的!而医院的保安则发誓说林兰没有被任何人带走,有出入人员的监控录相为证!
快八点的时候,我只用冷水洗了把脸,就匆匆赶往公司。
今天的会议,要决定我们这一批新员工的转正问题。尽管我已心力交瘁,还是强打精神参加。毕竟,饭是要吃的。不管吃饭是为了活着,还是活着是为了吃饭。这已经不重要了!
一同进公司的十五人,此时已经只有十四人了。没有在场的那个,当然就是林兰了。我心底沉沉叹了口气,甩甩头,努力将注意力暂时集中在工作总结上。一会儿,每个人都要发言的,然后,在场各级领导当场做出口头评价并打分,通过,就可以转正了。
第一个同事刚刚开始发言的时候,忽然有人敲门。发言者没有中断发言,但大家的目光都已经转向了会议室的大门。是谁在这个时候贸然闯进呢?
一声“请进”之后,门被推开。一看到来人,我不由大惊失色!
(14) 白色布包
其实,看到来人,不只是我吃惊,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。只不过我的吃惊较他们而言有着本质性的不同------他们的惊,只是因为进来的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,而我的惊,则是因为,这个小女孩不是别人,正是那个瑶瑶!
事后有人曾问公司的接待员为什么让一个小孩子在那个时候进去呢。而接待员则面色苍白地说她根本就没有看到有小女孩出入!大家对她的解释十分不满意,都猜测她那时一定是溜号了。只有我知道这里面暗藏着玄机。.
正在发言的同事感到气氛不对,停止了发言。所以会场有了极其短暂的安静。而人事经理已经站起身来。他尽量抑制着不满问:“小朋友,你找谁?”
而瑶瑶大大方方地走近说:“叔叔阿姨好!我叫瑶瑶。我是代表我的姑姑来的。我的姑姑是林兰。”
听到林兰的名字,我心头一抖。瑶瑶说林兰是她的姑姑?!这么说,瑶瑶果然与林兰有关了!我又想到了与林兰在一起的小白鸽。我曾经猜测过的:小白鸽就是瑶瑶,瑶瑶就是小白鸽!虽然这个猜测让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!
瑶瑶说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人事经理。她说:“这是姑姑的工作总结,托我交给你们。她因为生病不能来了。永远不能来了……”瑶瑶说完,向大家鞠了一躬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跑了出去。
而我这个时候的反应竟出奇的快。我大喊一声“瑶瑶,等等!”就冲出座位追了出去。后来我想大家也许会理解我的举动,他们都知道我与林兰的关系最好,而我这个时候出于对她的关切追出去应该是可以理解的。
我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,会议已在继续进行中。似乎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。我有些难过,难过这些人的淡漠。每个人只在做着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。我苦笑:其实,我自己不是也这样吗?
我终于找到了瑶瑶说的地点,一个偏远的旧居民区的一座旧楼。我奇怪像瑶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记得住路。而仔细想想,瑶瑶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就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了!
我记得瑶瑶的反复叮嘱:不要告诉木森。她没有说原因,但只是警告我,如果我告诉木森,就别想再见到林兰!于是我决定自己先去,首要之急是要快些见到林兰!我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担忧!
是瑶瑶为我开的门。我一进门就急切地问:“你姑姑呢?”瑶瑶指了一下紧闭的卧室,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之前,忽然觉得她的目光不对。我的心猛然抖了一下。诡异的目光!又是诡异的目光!而我再仔细看时,她的目光又恢复了纯净。
而我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。我顺着瑶瑶的手指看那扇紧闭着卧室门,竟一时失去了进入的勇气。这套房子背光,室内光线幽暗,而瑶瑶则站在一角的阴影之中,一言不发。
一阵寒意袭上心头,屋里没有暖气,让人有置身冰窖的感觉。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,几次有推门而入的冲动,但身体仿佛被冻僵,连手都无法抬起来。而我心里明白,这是因为我内心的极度恐惧!
我在恐惧什么?我自己也说不清楚。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林兰,我要找到林兰。她不仅是我的好朋友,而且还是木森的爱人!而这个地方,是瑶瑶带我来的。这个神出鬼没的瑶瑶,她究竟有没有恶意?这间屋子里,究竟是什么?林兰真的在吗?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林兰!
背后突然传来了笑声。原本静谧的房间,忽然有了笑声,惊得我差点跳起来!我回过头,看到瑶瑶正在对着我笑。而那笑容是天真无邪的。瑶瑶说:“颜阿姨,你进去呀,我姑姑在里面呢。门没有锁。”
我轻轻吐出一口气,紧绷着的心开始放松起来。我暗暗笑自己,怕什么呢?她只是个小孩子呢。而不管这间屋子里有什么,我都一定要进去!不止是为了林兰和木森,也为了方舟,为了我们的爱情!
我做了个深呼吸,几步走上前去,只轻轻一推,门就开了。
卧室不大,也就十平米左右。卧室里的光线仍然幽暗,厚厚的窗帘严严地遮住窗子,让人感到房间里没有丝毫色彩,像走进了一部旧时的黑白电影。
家具很简单,只有一张床,一个衣柜,一个梳妆台。而这作为背景是不显眼的,唯一显眼的就是,梳妆台前的椅子上,坐着一个女子,背对着我。
这女子的背影,一看就是林兰。还有比林兰更美的背影吗?纤秀轻柔,如梦似幻。
“林兰!”我一阵激动,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。而她,竟像没有听到似的,一动不动,仿佛一座雕像。
我急了,伸出手去拍她的肩头。而我的手刚刚触摸到她的肩,就已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了她的正面!
我的手像被电流击中,一下子僵住,然后整个人也僵住了。我在镜子里,看到林兰的脸,被白色的丝巾遮住。脖子上也绕着丝巾,而手上则戴着一双厚厚的手套!其情景怪异无比!
“林兰,你……”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。她如此遮住自己,因为什么?是那场大火,毁掉了她的美貌啊。可她是昨天才受的伤,不至于恢复得这么快吧。
“颜容,”林兰开口说话了。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悦耳,如山谷里清澈的溪流。“你不要为我难过。我已经这样了,但并不后悔。只是……只是我不能与你再做同事,也不能……不能与木森在一起了……”林兰说着,开始轻轻抽泣起来。原本该是怎样的梨花带雨啊,如今却被丝巾遮住,只有雨声了。而那丝巾后面……我的心猛一抽搐,不敢再想下去。
“颜阿姨,你请坐呀。”背后忽然传来甜甜的童音。瑶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。
我回过头,看到瑶瑶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。“颜阿姨,姑姑昨天为了救一个弟弟受了伤。幸好我家有祖传的秘方,姑姑的伤已经冶好了。只是,她被火烧坏了,不能见人了。”瑶瑶说着,竟哭了起来,扑进我的怀里,身体抖个不停。
我抱着她娇小的身体,一阵心酸,心酸中又有几分疑惑。我忽然想到了木森,我说,“林兰,木森发现你走了,在发疯地找你呢。他对我发过誓,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,他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,还会一如既往地爱你!”
我看不到林兰的表情,但可以感受到她的心情。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,感觉到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。“不,我不能再见他了!一个女人,失去了容貌,就失去了一切。他对我的爱,只能是同情了。我不要!”
“不是同情,是爱!”我急切地说,“他爱你美丽的心灵,爱你……”我还没有说完,林兰就打断了我。她站起来说:“你走吧,但你不要告诉木森我在这里。如果你真为他好的话。否则,你就毁了他!”
说完,她打开梳妆台的柜子,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布包递给我。
“把这个交给木森,让他打开看一看,他就明白了,而且永远不会再来找我的!”
我机械地接过布包,刚拿在手上,那白色的布就松开了,露出的,是一只黑色的盒子!
我不由“啊”地大叫一声,盒子差点脱手而出。这只盒子,不是被方舟拿走了吗?怎么又在林兰这里了?
这个时候,我恍惚看到了瑶瑶的脸。那泪痕未干的脸变得古怪无比,而她的嘴忽然张开了。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天哪,这声音哪是小孩子的啊,分明是成熟女性的,分明是曾经几次出现在我耳边的声音!
我崩溃了,出于本能往外跑,而那只盒子还紧紧地抱在我的怀里,可能是因为我太紧张了,也可能我在潜意识里知道这只盒子的重要
作者:花想容flower回复日期:2004-8-27 14:39:00
我崩溃了,出于本能往外跑,而那只盒子还紧紧地抱在我的怀里,可能是因为我太紧张了,也可能我在潜意识里知道这只盒子的重要性!
我刚跑出门外,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。我还没看清这人是谁,就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。我太累了。我一夜未眠,然后强撑着通过转正,又经过刚才的惊吓,体力不支,一下子就晕倒在他的怀中……
(15) “梦里”爱情回来过 537楼
“寂寞是一种自由,让眼睛跟背影远走。我抱紧云的双手,想学会在天空游泳。问那只没有目的的信天翁,可望见天堂的窗口。银河向西还是向东流,谁左右……”
歌声缥缈如幻,似有若无。我想我一定是在梦中吧。朦胧中,感觉有人抱住我,熟悉的气息,熟悉的感觉。我冰冷的身体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如一块坚冰化作春水,荡漾着细密的波纹。方舟,哦,是我的方舟吗?我梦呓着,感觉两片湿热的唇轻轻亲吻我的额头,无限的温柔,无限的眷恋。
我伸出手,抱住了他的身体。哦,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触摸到的身体。我的心在那一刻有着从未有过的踏实。耳边那虚无的歌声隐约还在:“飞,我要飞,我能飞,我不累。追,天再黑,天再亮,天再灰……”哦,我觉得我的心张开了一双羽翅,带着我的人飞起来了……
而我的眼睛还在紧闭着。可是,我可以看到眼前的景物。有云流过,有风掠过,有花香拂过,有鸟语飘过。心醉了,一阵甜蜜的眩晕,我失去了知觉。
醒来时,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,身体裹在棉被之中,血液在温热中奔流。我轻轻掀开被子,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。我有些疑惑,愣了好久才终于想到我是晕在了一个人的怀里。晕倒的时候,还抱着一只盒子。那只盒子,是林兰交给我的,她托我交给木森…..昏倒前那一幕幕情景在眼前展现,让我处在惊惧与茫然之中。
我用指尖轻轻触摸自己的肌肤,上面残留的温度不是我的,却是我熟悉的。刚才有人在抱着我。是……是我的方舟吗?是的,一定是我的方舟!只有方舟能给我那样的感觉!我,竟然是晕在方舟的怀里吗?
我激动起来,跳下床,裹上一件大衣,在房间里疯狂地寻找方舟。我喊着他的名字,耳朵一阵阵颤栗,在热切地期待他的回应。
可是我失望了。没有方舟,没有其他的人。我失望地回到卧室,枕边的闹钟指向十点,阳光穿透窗帘照在地板上,洒上一层迷幻的光彩。算算时间,我已经昏睡二十个小时了!
拨方舟的手机,依然是无法接通。心一沉,愣了片刻,拨木森的。我下定决心告诉木森一切。然后,我们一起将这重重迷团揭开!
我简单地讲了发生的事情,然后听到木森紧张而带着兴奋的声音:“颜容,你等我,我马上去接你。我们一起去找林兰!”
这段时间里我要梳洗一下,换好衣服。我在CD架子上找到一张钢琴曲,想一边听音乐一边做这些事情,也好松驰一下紧张的情绪。
打开CD机的时候,我愣住了:里面还遗留着一张碟。我低下头看去,却是大惊:这张碟居然是我在“梦中”听到的纪如璟的《寂寞的自由》!
我用颤抖的指尖触摸着光碟,感觉上面还留有一丝热量!我再次激动起来------刚才的情景并不是梦,真的是方舟在我身边!我晕在了他的怀里,他将我带回来,给我放这首歌,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……
我小心地将碟从机器里取出来,举在眼前,泪水迷朦了双眼。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黄昏,想起了方舟从我的手里买下这张唱片的情景。
他如今在哪里?那只黑色的盒子,他又拿走了吗?他许多天前离开我的时候,是带着盒子走的,盒子怎么又到了林兰的手里呢?那只盒子,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呢?
我重新将碟放回去,打开CD,开大音量,在如泣如诉的歌声里泪如泉涌。方舟,你真的来了,可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走掉?这张唱片是故意留下的吗?以此告诉我,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吗?方舟,你真的忍心将我一个人留下来吗?忍心要我一个人面对从此之后无数个月圆月缺,花开花落吗?你说过会永远的爱情,却如同流星划过长空,留下的仅有一抹空洞的记忆……
我没有听到门铃的响声,至到重重的击门声将我惊醒。方舟!是方舟来了吗?我顾不得擦掉满脸的泪水,便一跃而起,几步奔到门后,打开房门。
我确信那瞬间的身影真的不是幻觉,幻觉怎么能如此真切?我真的看到方舟的一张笑脸,还有那笑着但底色忧郁的眼睛。只是,那面容转瞬即逝,我终于看清楚的,却是木森的脸。
“是这里吗?”木森问我。我能感觉到他心里强烈的期待。我是担心的,担心林兰不在,更担心林兰在。我知道无论事情会如何发展,都会是木森无法承受的。
我对他点了点头。出乎意料,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与勇敢。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。我们在相视的片刻,千言万语已经交流完毕。然后,他抬起右手,按响门铃。
我紧张到极点,呼吸都有些困难了。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“谁呀?”我的心一振:是瑶瑶!
我看到木森朝我递来一个眼神。我会意,回应道:“瑶瑶,是我呀。我是颜阿姨!你快开门!”
几秒钟后,门开了,瑶瑶惊喜地说:“颜阿姨,快请进!”看到瑶瑶,我忽然觉得怕。那天我从这里逃走之前,听到瑶瑶那句古怪的话,究竟是真的还是幻觉呢?
瑶瑶这时才看到我身后的木森。我分明看到瑶瑶的眼睛里面掠过了惊喜!但她掩饰得很快。她皱了皱小眉头,质问我:“颜阿姨,你不是答应过姑姑,不告诉木叔叔的吗?”
我在那一刻想的不是怎样回答瑶瑶的质问,想的是:木森说他从来没有见过瑶瑶,而如今瑶瑶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木森!这说明什么?
木森这时已经弯下腰去,抚摸着瑶瑶的头发:“小朋友,你叫瑶瑶吗?你的姑姑呢?我们可以见她吗?”木森说这句的时候非常平静自然,甚至是亲切的。
瑶瑶瞪着一双眼睛不说话。好大一会儿才点点头:“好吧,你们进来吧!”
我还有些发愣,木森已经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背。我们一起走进屋子。屋子里光线依然昏暗,气味十分潮湿。如果那天不是见到瑶瑶,我一定无法想像,林兰竟会将自己藏在这里!
这一次,卧室的门是开着的。三个人一齐走进卧室,木森走在最前面,我听见他兴奋地叫了一声“芊芊!”
依然是在梳妆台前,坐着一位女子,背对着我们。听到呼唤,她站起身来,却仍未转过头。
“芊芊!我是木森啊。”木森冲过去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。林兰的身子不由侧了过来。我看到她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手套,而脸上,仍然遮着白色的丝巾。
我听到林兰惊叫了一声,挣脱木森的手,向后退去。而只是退了几步,后背就帖住了墙壁。
林兰的胸部在剧烈地起伏。她几乎是挣扎着说出来的:“你,你不要过来!你快走,你快走吧!否则,你会有危险的!你,你会后悔的!”
我看到木森的表情极其复杂。那里面有痛惜,有迷惑,有爱怜,也有绝望。木森就以那样的表情看着林兰,欲言又止,然后,竟以极快的手法,在我的惊叫声中上前一把扯去了林兰脸上的白丝巾……
(16)心落何方
我没有料到木森会突然扯去林兰的丝巾,意外中不由惊呼一声,心也蹦到了嗓子眼。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想丝巾后的林兰究竟面目如何,便已经看到那蒙面的白丝巾滑落。那丝巾宛若一片浮云缓缓飘落,浮云掠过的天空,竟依然纯美如初!
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兰,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,那张完美无瑕的脸。而那张脸因为失措而微微涨红,更显得艳若桃花,娇美异常。
再看木森,他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。他微微张着嘴巴,也许是想呼唤心爱的人儿,但他的嘴唇只是不停地颤抖着,却发不出声来。然后,就在瞬间,两个相爱的人紧紧抱在了一起,那么不顾一切地,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,仿佛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将他们分开了!
我在惊愕中听到林兰的哭泣声,开始还在极力地压抑着,只低低地抽泣,不久便哭出声来。那嘤嘤的哭泣声让我的心揪成一团,竟也心酸无比。林兰的哭声中,夹杂着木森硬咽的声音:“芊芊,告诉我,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?你不要再离开我,好吗?我真的爱你啊,真的不能够失去你!”
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。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对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,然后转身,脚步僵硬地离开他们。那一刻,我的心成为黑洞,吞噬了一切的知觉,一切的感觉,一切的思想,一切的思维。
户外的寒风刮在我的脸上,滚烫的泪水几乎在瞬间凝结成冰。然后就觉得有什么不对,极其的不对!在打寒战的同时,我忽然想起了是哪里不对。瑶瑶!刚才还站在我的身边的瑶瑶,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!
寒意浸透了我整个人,思绪在瞬间飞了回来。我刚才怎么能够离开呢?我和木森来这里,就是要揭开这重重迷团的。而我,仅仅是不忍看到他们相拥而泣的一幕,就走掉了!
我在原地站了片刻,决定重新回去找他们!我想,林兰一定会告诉我们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的!
我刚才离开的时候,没有将门锁死,因此门是虚掩着的。所以,我很容易就推开了房门,然后疾步走了进去。
我一进门,便闻到了一阵芳香。芳香沁人心脾,让我疲惫的身体有一种苏醒过来的畅快。可我也疑惑到了极点------哪里来的芳香呢!
我奇怪着,人已经走进了卧室。一进卧室,眼前的情景让我整个人都傻掉了!
竟是满屋子的栀子花!地板上,床上,梳妆台上,被洁白如雪的花瓣覆盖得严严的,犹如花海!而每一朵花,都是那样的不染纤尘,晶莹剔透,绝非凡尘俗物。而屋子里除了我,只有花了,那一对相拥而泣的恋人,此刻居然无影无踪了!
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。眼前的白色让我开始眩晕,还有那扑鼻的花香,让我喘不过气来。我甩了甩头,蹲下来,拾起一朵花儿轻轻放在掌心,呆呆地看着她那奇美的花瓣,以及藏在花瓣里的一点嫩黄。
可能只是极短的时间之后,我忽然感到了一种异常的感觉。那感觉让我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乍开,触电般惊悸。我下意识将目光离开手中的栀子花,投向地上的花丛。
我的身体像是被蛇咬了一口,猛地一缩,喉咙里的那声惊叫是嘶哑的。接下来我身体一软坐在了地上,像一个被困在孤岛上的人无助地呆看着离我不远的地方!
屋子里满是白色的栀子花,厚厚的一层,不计其数,所以我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,就在这白色的花海里,竟然藏在一只白色的鸟儿!是鸟儿那双黑色的眼睛让我将它与那些嫩黄的花蕊区别开来。原来这里还有活物!而这活物,正是那只已经很久没再见到的小白鸽!
我极力忍受着强烈的惊骇,才没有让精神崩溃掉。事实上,我已经处于溃漰的边缘了。那只鸽子一动不动地面对着我,我盯着那只鸽子一双诡异的眼睛,脑子里一片混浊,像是在梦里,思维与行动已经不受控制了。
就在此时,那只鸽子突然飞了起来。我还没有惊叫出来它已经落在了我的右肩上。我本能地向后退,同时用力挥动胳膊想甩掉鸽子。但是它扑棱着翅膀,一对尖尖的长爪紧紧地勾着我的衣服,我无法甩掉它!
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我左手伸出去,一把抓住鸽子的翅膀,拎起它,用力扔出去。我听到那鸽子“咕咕”地叫着,翅膀用力拍打了几下晃悠悠飞出了屋子。
我稍微松了口气,觉得此地已不可久留,于是决定尽快离开。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白色的花海,这样的隆冬季节,并不是栀子花的花期,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?
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。光线很灿烂,但仍然冷。我将手塞进衣袋里,快步朝前走着。而只是走了十几步,便停住了。因为我又看到了那只鸽子!
它就落在附近一棵泡桐树的树枝上。冬天的树是没有任何遮掩的,褐色的树干树枝完全裸露在严寒的季节里,所以那只鸽子格外的显眼。它看到我,张开双翅拍了几下,“咕咕”地叫了两声,竟像在跟我打招呼!
它看到我走近,飞了起来。但它飞得很低很慢,在我前方的天空中盘旋着,似乎有意在等我。
难道它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吗?我忽然这样想。于是我就跟随着鸽子往前走。我的心也仿佛是眼前的这只鸽子,悬在空中,不知会落在何方。
雪已经消融,冬日的街头在阳光里有些空洞。天浅淡地蓝着,午后的街头人影稀少。
我心思纷乱地跟着白鸽走着,感到头晕眼花,四肢无力,但心中却有一份执着的信念在促使着我往前走,并且加快了脚步。虽然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,但我决意跟着鸽子走下去,决不放弃这次机会!
鸽子飞得很慢,看得出它真的有意在等我。但它只是朝前飞着,没有回望。这只鸽子,真的是刚才消失了的瑶瑶吗?脑子里又闪过这个念头。而木森与林兰怎么也不见了呢?那满房间的栀子花又是从何而来?这一些都更加匪夷所思起来!
这是一片老城区,处于城市偏北处,据说市政府计划在三年内让它改颜换貌。而现在,相对于闹市区的繁华,这里极显落后。
街道很窄,树木却十分茂盛。如果在夏天,绝对遮阳蔽日。而现在,树木是单薄的,我走在洒满阳光的水泥路上,两眼死死地盯住低翔的鸽子。
拐了两个弯,鸽子猛然回旋,朝我扑了过来。我虽然已有防备,还是有些失措,下意识向后退去。而鸽子只是从我的头顶掠过,带过一阵风声,便回翔高飞,轻盈地落在一座三层小楼的屋顶。
我微微喘着气,稳住神,眼睛还在死死地盯住鸽子。而那只鸽子则一动不动地落在层顶。它的目光非常明亮,像是在暗示我什么。
我的目光离开鸽子,开始打量这座小楼。小楼带着一个小院,墙上的红砖已经褪色,破旧不堪。楼上的木窗关得紧紧的,小院的两扇木门也关着,但并没有落锁。
这座小楼就是鸽子带我到达的目的地吗?鸽子显然是要我进入小楼,无论它是善意还是恶意!我的心不规则地跳动着,在寒冷的天气里,插在口袋里的手已沁出汗水!
先不管鸽子带我来有什么目的,这小楼里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呢?
我深深呼吸了几口冷气,就在同时,我主意已定。我要进去看一看,也许进去之后,真相就会大白!
我渴望知道真相,我已经不再畏惧。因为,我的全部心思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,是离我而去的方舟。我记得他最后对我说的话。他说:容儿,我若是一个月回不来,你……就别再等我了。
而今,一个月眼看就要过去了,但方舟依然杳无音信。只是在那次晕倒的时候,我感觉到他应该来过。但他来了又走,比不曾回来更让我担忧!至少,他应该给我留下只言片语,让我知道他是否无恙。而他只是留下那张唱片,让我陷入无究尽的等待之中,无究尽的绝望之中!
这时候,我的心绪有些恍惚了,双眼已经朦胧。而我的人已经走上台阶,站在门前。我举起拳头,敲打木门。
木门上的红漆已几乎全部脱落,被时光冲刷得破旧而平滑。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,“砰砰砰!”却是响了很久无人回应。
我不由着急了。我的拳头犹豫着展开,手掌试探着将没有落锁的木门推开。
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我走了进去。耳边忽然传来音乐声,乐声很小,所以我刚才在门外竟毫无察觉!
有音乐声,就证明这里有人!这否定了我刚刚敲门无人应而做出小楼无人的推断。我的心立刻又悬起来。我张口喊了声“有人吗?”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,擅自闯入陌生人处总是不对的!
而我连喊了几声无人回应。我打量着小院,院子里干干净净的,几乎没有什么杂物。而小楼的低层,那扇门,也是没有落锁的!
我自踏进这个院子,就觉得气氛不对。不是因为来自心底的恐惧,也不是白鸽带给我的诡异,而是因为音乐!音乐声很小,似有若无,却有着一种摄人的哀伤!
这种哀伤是似曾相识的!我似乎经历过,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。
我愣了片刻,继续向前走。我走到了一楼的门前,缓缓将门推开。
乐声立刻大起来。而我在瞬间,终于想起来这音乐就是多次在梦中出现过的音乐!让我在梦里绝望哭泣,泪湿枕巾的音乐!
我不禁浑身颤栗起来。不仅仅是因为那噩梦给我带来的惊悸,更因为,这音乐虽然让我在梦里哭泣,但醒来后就记不得旋律了。而我此刻不仅记起这音乐就是梦中的音乐,而且,这音乐绝对是我在现实中非常熟悉的!
非常熟悉的音乐!没有人不熟悉的。不管你对这音乐有着多少的排斥,多少的厌恶,多少的无奈,在某些时候,你必须接受!或者说,你需要这种音乐寄托你的某种心情,而这种心情,是极端痛苦,极端绝望的!
是的,这音乐是在某些特殊场合使用的――是死人的时候!这音乐就是“葬礼进行曲”!,我们通常称作“哀乐”!
是谁死了吗?我的心被这个念头猛然一击。如果没有死人,为什么会有哀乐?而这里如果正在举行葬礼的话,为什么要这么隐蔽呢?
我的心被这低缓凝重的曲调揪紧了,人怔在那里,没有进也没有退。好一会儿,我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。然后我想,我要继续吗?
继续,当然要继续!颜容,你不能在这个时候退怯呀!我鼓励着自己,轻手轻脚走进屋子。我进去之后又拭探着喊了声:“有人吗?”
仍是无人回应。厅堂不大,摆着沙发桌椅等样式阵旧的家具。而家具虽然旧些却被擦试得非常洁净,这已证明有人在这里!
有人,当然是有人了!否则,是谁在放哀乐呢?我苦笑了一下,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有些失常了。
我辨别着乐声的方向,应该不是在一楼,而是在楼上!
一楼是一厅三室,三室的门都锁着。推了推,没推动,于是我放弃一楼,转身出门。通往楼上的阶梯不在屋内,而在屋外。楼梯是外置的。
走进院子,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。但一想到要上楼去,心立刻又高高悬起来。
楼上究竟会有什么呢?我拼命压制着狂跳的心房,一步一步顺着狭窄陡峭的楼梯向上走。饥饿加上紧张,我的腿发软,脚打颤。因为我走得很慢很小心,否则我很可能一脚就跌落下去!
当我来到二楼的时候,那哀乐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。我的心已经被揉入这肃穆哀婉的音律之中,因此,当我推门而入的时候,竟然暂时忘了恐惧!
门一被推开,映入眼帘的居然真的是灵堂!
我说居然,是因为我虽然听到了在葬礼上才会听到的哀乐,但也许潜意识里,拒绝相信这里真的是在祭奠亡灵!
而这里的灵堂设得有些特别。别的先不说,单说遗像,不知何故竟然被黑布遮住。这是对亡者的尊重还是不敬呢?是在刻意掩饰什么?还是在暗示着什么?而放置遗像的桌子上,还搁着一束洁白的栀子花!
又是栀子花!这原本美丽纯洁的花朵,如今在我眼中竟是邪恶可憎的!
而栀子花下面,则是一张黑布,黑布下蒙着的,依形状看,一定是骨灰盒了!而骨灰盒的旁边,则放置着一只小巧的音录机,磁带正沙沙地转着,哀乐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。
二楼的格局与一楼一致。三室依然紧锁,而厅房除我之外,没有别人。或者说,在明处,没有别人了。可是是谁在操纵着这台录音机呢?我站在灵堂面前,不住地颤抖着。不止是因为饥寒交迫,更因为发自心底的寒意!
我定了定神,将颤抖的手指伸向被黑布蒙着的遗像。我要揭开黑布,看遗像是究竟是谁!而我的手指刚刚触摸到黑布,就停了下来。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什么。我一把拨开覆盖在骨灰盒上的栀子花,然后揭开蒙
(18) 千年冰凌
在这一刻,兴奋其实已经压过了恐惧。那只黑色的盒子,虽然让我几度惊悚,但毕竟见到它,便有了希望!我知道,这只盒子是方舟拿走的。所以我敢肯定,方舟一定来过这里!
要打开它吗?打开吗?这个念头疯狂地窜进脑海,我的手不禁向盒子伸去。可是,我忽然想到了方舟跟我说过的话:这盒子是不能打开的!如果打开,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!
那个时候我没有告诉方舟,我其实早就打开过了。所以,危险如果会到,应该早就到了。我忽然想:是否发生过的一些意外,都是因为我打开过这个盒子?那可怕的双头蛇,它是怎样邪恶的生灵?
我思索了片刻,决定暂时不动盒子。我抬起头,看着被黑布遮住的遗像,伸出手去。
遗像会是谁?是谁死去了呢?会不会是…….不不!我竭力抵抗着这种可怕的想法。不会的,不会的,不会是他的!
我闭上双眼,手抓起黑布,只轻轻一扯,就感觉那黑布脱落下来。我松开手,任那块布在我手中滑落,那布已沾染上手心的冷汗。
我心一横,睁开眼睛。屋子里的光线很亮,足够让我看到遗像上那双忧郁的眼睛!那双眼睛就那样望着我,我脑袋里轰然巨响,然后,所有的一切猛然离我远去,所有的感觉在爆炸之后全部消失……
我想过那遗像上会出现的一切人:方舟,林兰,木森,瑶瑶,甚至是小白鸽或者双头蛇,或者是我根本不认识的人,或者根本没有人。但我绝没有想到,竟会是这样子,不!怎么可能呢?
是我!遗像上的人,竟然会是我自己!那正是自己的那一双眼睛,满是忧郁地看着我,在这极端诡异的地方,在这极端诡异的气氛里!这种难以想象的惊骇终于让我崩溃掉。我昏了过去……
醒来的时候,周围漆黑一片。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,感觉自己被淹没在恐惧的海底。倒不如彻底被海底的沙石埋掉算了,也好过海水带给我这寒冷彻骨的感觉。
夜是极静谧的,听不到一点杂音。哀乐已经停止,因为磁带的一面已经放完。我挣扎着爬起来,将冻僵的手指放在唇边呵着,而许久滴水未进,唇已经干裂,饿饥的感觉疯狂地折磨着我。我站起来的时候,一阵晕眩。
站起来后,我的双眼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。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,将屋内景物的轮廓极模糊地显现出来。而我的身体,此刻正对着灵堂。
晕倒前的情景回现在我脑海里。那遗像……我突然感到极端无助,可是只有自己可以求助!
我慢慢走到墙边,靠墙摸索起来。终于,在靠近门的地方,我摸到了电灯的开关。“啪”地一声,屋内瞬间亮如白昼。我的眼睛被光亮刺痛,又是一阵眩晕。
我回过头,一步一步走到灵堂近前。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张遗像。而这一次看得非常清楚,所以,当我看清楚的时候,被意外惊呆了!
我呆了很久,耳边嗡嗡作响,大脑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床运转失常,迟钝而吃力。而许久之后,我终于想明白了。原来我在晕倒之前,并没有看清楚那张遗像。我以为那是自己,只是因为我只注意到了遗像上那双眼睛。可是我居然忘记了,有一个人,是我最爱的人,他有着一双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!
天!原来遗像上的人,真的是方舟!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。也许正是因为过于担心,在那一刻,我潜意识里才会拼命抗拒那是方舟的判断!是方舟的判断被我的意识里屏蔽掉,所以,我才会以为是自己!
是方舟,遗像上的人,的的确确是方舟。那幅相片的背景是黑色的,方舟又穿着黑色的衣服,所以只有五官清晰。这是导致我误认为是自己的客观因素。
当我明白了这一点时,巨大的悲痛袭来。我冻僵的不听使唤的手指抚摸着像上方舟的脸,感觉我们在以极快的速度分离开来。是那种看似静止实则极快的分离,而分离开来,就再也无法接近。这种分离,是近若咫尺,却远在天涯的!
而我没有哭,竟没有哭。我只是麻木地站着,感受着那种撕心裂肺的分离。方舟,你在哪里,你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,永远不再来爱你的颜容了吗?
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,直到身体失去了所有的知觉,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心痛在蔓延。而这时,我忽然想到了什么。我的手指动了动,离开方舟的脸,转过身去。
我想到的是,这是座三层的小楼。而我,只上到了二层。那么,三楼还有什么?
我被这个几乎是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。然后,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在血管里膨胀奔流,身体竟慢慢有了温度。对,到三楼去!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!
我又一次激动起来。激动盖过了恐惧。我迅速退出二楼,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。
冬夜的寒风刺骨,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。三楼黑灯瞎火的,当我推开感觉上深不可测的门时,觉得自己像个幽灵一般。幽灵摒着气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,很快打开了电灯开关。
我被出现在眼前的情景惊呆了!竟然又是满屋子的栀子花!而在栀子花丛中,赫然躺着一个人!那个人被花瓣覆盖着,一动不动。
似乎有无数尖锐的锥子在猛扎心房,人几乎已经支持不住。我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,踏在柔软芳香的花丛上,向那个人走去。而我的泪,开始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滚落下来,不可遏止。
从屋门到那里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,可我却觉得像穿越了整片沙漠。然后,我半跪在那里,一朵一朵拾起盖在他脸上的花朵,看着他苍白的面容那么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!
那刻骨铭心的面容,那梦幻梦回的面容,那热切企盼的面容。那已经失去温度的面容,那双目紧闲笑意不再的面容,那任我千呼万唤再也不会醒来的面容。
方舟的面容!
我的泪泉水般喷涌,滴落在花瓣上,发出沉重的响声。我刚才看到他遗像的时候没有哭,那也许是因为我还抱有幻想,幻想那只是个恶作剧,方舟仍然活着。而现在,当我看到方舟的尸体,那一丝侥幸如同暗夜里微小的烛火被狂风扑灭,然后,天塌地陷,万念俱灰。
我的手依然没有停下,一朵一朵拿开盖在方舟身上的花。当最后一朵花从我手心滑落的时候,我终于忍不住痛苦失声,一把抱住方舟僵硬的身体,俯下脸,贴在他冷凉的颊上,亲吻他失去生命的双唇。而我的唇,比他的还冷,如同我的心,已化作千年的冰凌。
我要跟他在一起。他在另一个世界,一定会冷的。亲爱的人,就让我抱着你,陪着你,追随你远去吧!
就在我死意已决之时,忽然听到哀乐响起。在原本寂静的深夜里,这声响就如同巨雷将我惊醒。
是谁在楼下放哀乐?我放开方舟,猛然站起身来。在极度的悲痛之后,愤恨排山倒海般涌来。是谁夺去了爱人的生命?我应该先找到凶手替方舟报仇呀!
我一边擦着眼泪,一边回首再看一眼无知无觉的方舟,然后悄悄地离开三楼,向二楼走去。哀乐依然沉缓地响着。那放哀乐的人,一定还没有走,我要去看看,那究竟是谁!
(19) 化蝶
下楼的脚步有些踉跄,但速度很快。我急于知道是谁在二楼放哀乐,所以已经顾不得我的脚步弄出了很大的声响。当我推开二楼的房门时,里面竟一片漆黑。哀乐在响着,我还能听到磁带在录音机里转动的声音:“沙沙……沙沙……”
情急中我大叫:“谁在这里?”声音因为紧张有些走调。但没有人回答我,除了节奏沉缓的音乐以及磁带转动的沙沙声。
我在原地站了半分钟,摒息细听,然后确信这间屋子里除了我之外,没有别的人了。
我转身下楼,但一楼没有人,院子里也没有人。而院门是敞开着的,刚才一定是有人来过的,因为我记得进来时将门掩上了!
我跑出院子,冬夜空旷寂冷的巷子还在沉睡中。四周一团漆黑,只有三楼的灯光还在亮着。灯光里,有我的方舟,永远睡过去的方舟。那屋顶升起一轮圆月,光晕笼罩着小楼,那是天堂的灯火。
我返回二楼,打开灯,一切跟我离开前无恙,除了开着的录音机。方舟仍然在相片中注视着我,那眼神是有生命的,让我觉得他仍然活着,他就在我的周围,在我的心中。
我关掉了录音机。我不喜欢这音乐。生离死别原本就是悲痛欲绝的,为什么还要听这样悲痛的音乐?走向天堂的人,也不会喜欢的。最起码,我的方舟他不会喜欢。他酷爱音乐,此刻他若在天有灵,若他的灵魂就在我身边,想陪着我听的,一定是那支《梁祝》。那蜕蛹成蝶的,是我的一颗心,萦绕着相中方舟的面容。而那羽翅上,沿染着我的泪水,翅膀振动起来,是沉重的,将泪水洒落成雨,纷纷而落。
而梁祝的曲子,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。起初,我以为是幻觉,过度悲伤而引起的幻觉。但渐渐的我感觉到,那琴声是真正存在的。而拉琴之人,不会是别人,只会是方舟!那天在酒巴邂逅,他演奏的正是这支曲子。再没有一支琴乐,比这支更悦耳更动人。
闻曲思人,我不禁又潸然泪下。我轻声低唤他的名字,双唇在颤抖。我听到了他的回应。他说:“容儿,别哭,我最爱的人。”
不哭?我要如何止住这来自心泉的泪水?倘若今后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,漫漫长夜,还会有多少夜风被泪水沾湿?
“容儿!”方舟的声音更真切起来。“别哭,我永远都爱着你。”
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琴曲已经奏完。所以在静谧的夜里,这句话格外清晰。不是幻觉!绝对不是幻觉!
“方舟!”我惊喜地叫着,“你在那里?”我环顾四周,没有人。而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呢?我想到三楼方舟冰冷的身体,打了个寒噤。
是他活过来了?还是……鬼?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。但瞬间的恐惧之后是狂喜。我来不及多想,准备再上三楼。
“容儿!”身后又是一声呼唤。声音真切,但有些发闷,像是有什么东西阻碍着声源一样。我猛然站住,回过头来,没有人。但是,方舟,是你在呼唤我吗?你在哪里?
“容儿别怕,请你别怕。我在这里。”这一次,我凝神聆听,终于察觉方舟的声音来自何处!
那声音是从灵堂方向传来的。而灵堂上有什么?决不是录音机发出的声音。我将目光落在了遗像下面那只黑色的盒子上,然后,感觉整个胸腔在**膨胀,血液涌向头部。
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零乱的长发,用力撕扯,那痛楚让我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幻觉。我愣愣地站在那里,眼睛盯着盒子,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,但之后,是更深的困惑。
周围静了很久。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,直到双腿麻木。我向前走了两步,将双手按在那只盒子上,目光却凝视着相片中的方舟。那双眼睛是有生命的,看我的目光深情似海。
“舟,告诉我,你在哪里?”我的声音此刻出奇地平静,平静得自己都不能相信。
过了几秒钟,我听到了回音。那是方舟的声音。他说:“容儿,你带我走吧,离开这里。”
声音是从盒子里传来的。我的双手盖在上面,感觉到了声波的震颤。我没有说话,只将盒子紧紧地捧在怀里,像捧着一颗易碎的心。
我在夜色里走着。不再有饥渴,不再有寒冷,不再有黑暗。只有我和我的方舟。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平静而均匀,如同我的心跳。
我走到家的时候,已经晨曦微透。我知道,太阳就要升起来了。阳光将充斥到每一个角落,包括我的心房。
那一觉我睡得很沉。睡梦中,方舟一直在抱着我,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,一如从前。我在梦中已经知道那是梦,所以我很小心地靠在他的怀里,害怕突然醒来。梦里的感觉是真实的。真实的体温,真实的心跳,真实的声音。但若醒来,我知道,一切都如海市蜃楼,将在瞬间消失。
梦与梦之外的距离,是梦醒,阳光照进眼睛的瞬息。梦之外与梦的距离,是梦醒,泪水滑落在枕上的瞬息。我听见有人在呼唤我,那声音却不是方舟。怎么会不是方舟呢?我的眼皮很重,想睁开眼看,却不能。
“颜容!颜容!有人边喊边推我。我觉得四肢柔弱无力,全身的筋骨像是已经断掉。有人将我扶起来,他的手臂非常有力,一手托着我的脖子,另一只手放在我的额头上。我听见一声低呼,然后我的眼睛终于睁开,朦胧中一张熟悉的脸。
“木森!”我喃喃地叫他。木森怎么会在这里?
“可怜的丫头,别说话,你在生病呢。我打你的手机找不到你,就来你家找你。门也敲不开,我只好从窗户爬进来。”
木森将一只枕头塞在我的身后,将我的身体靠在上面。而这时,我突然想到了什么。我的身体一激灵,吓了木森一跳。他忙问:“颜容你怎么了?”我猛然掀开被子,然后,松了口气。那只盒子,好端端地搁在床上呢。昨晚,我是楼着它入睡的。这只曾经让我心悸的盒子,如今却让我倍感亲切。
而木森看到盒子,面色却是突变。他不安地问:“这盒子怎么在这里?颜容,你知道这盒子里面是什么吗?”
我平静地看着他:“我知道,里面是方舟。”
木森听了诧异地盯着我,像盯着一个怪物。半天才说:“你是发烧发迷糊了吧。说疯话呢。”
我苦笑了一下。我清楚地记得昨夜发生的一切。虽然那一切古怪离奇,恍若隔世。
我忽然想到什么,问木森:“林兰呢?我刚刚离开就又回去找你们,可是你们都…..都不见了。”说到这里,我心里升起一股寒意,身体不由又颤栗起来,心不由又痛起来。我才知道,看似平静的状态,只不过是反弹,此刻,我整个人又跌入深不可测的漩涡中!方舟,他到底是死是活,是人是鬼?他真的在这只盒子里面吗?这怎么可能?
木森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。他安慰我说:“颜容,别急,你要先吃点东西,再把药吃了。然后,我告诉你这一切是怎么回事。”
(20) 灵魂?
听了木森的话,我一下子跳下床,扯住他的胳膊大叫:“快告诉我,这是怎么回事!”
大概是我用力过猛,抓疼了他,木森微微挣扎了一下。但我抓得更紧了,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木头,便抓住了全部的希望,怎么可能放手?
“颜容,颜容,你不要这样,冷静一点,听我说!”木森抓住我的肩用力摇了摇,本想让我冷静下来,却不想我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,这一摇,我感到天旋地转,险些栽倒。木森连忙扶住了我,将我扶在沙发上。
“等我一下,颜容,坐着别动。”木森说完转身离开卧室。我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,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,将那只盒子捧到怀里,又摇摇晃晃跌进沙发。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泛着黑色光泽的盒子,心底千呼万唤,将那个名字喊得身心俱裂,却感应不到任何回应。房间里寂静无声,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。
几分钟后,木森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出现在我面前。我接过来,捧在手里,牛奶的热气迷蒙住我的双眼,眼底有一种温热的液体溢出,一滴滴落在杯子里。然后,我慢慢将牛奶喝下去,那香浓温滑的液体在我的身体里缓缓流淌,让我惭惭平静下来。
我放下杯子,试去眼角的泪水,去看木森。多少日子以来,我都热切地渴望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。而此刻,在瞬间的冲动之后,我反而冷静下来。是我不相信真相就在眼前,还是事实上,我在渴望的同时,也在害怕知道真相?我试图从木森的眼睛里探寻迷底,探寻迷底是凶是吉,但他的目光是如此复杂,难以捉摸。
木森看到我怀里的盒子微微蹙起了眉。他说:“颜容,无论如何,何时何地,你记住,都不能再打开这只盒子!“
“为什么?”我疑惑地问,下意识将盒子抱得更紧了。我想起方舟曾经对我说过的话:这只盒子,是不能打开的!
而我,何止打开过一次?第一次,是我独自在木森的店里,打开,是把我吓破胆的双头蛇。而第二次,更是匪夷所思,开始是两只活着的蛇头,再看却是两朵美丽绝伦的栀子花,而花竟在瞬间枯萎……
那之后,我没有再打开过盒子,而那盒子却不断在我眼前出现。在雪人里,在林兰那里,在小楼的灵堂,如今,在我的怀里。
“因为这只盒子,关系到你的幸福,你的未来!”木森说得很认真很恳切,让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。可是,我的幸福,我的未来,都寄托在方舟那里呀!我现在只关心方舟的安危。昨夜,我虽然见到方舟的身体已经失去了鲜活的生命,但他在这只盒子里说话,又给了我希望。让我感觉,方舟仍然活着,仍然在我身边。
“木森,你告诉我,这只盒子里究竟是什么?为什么,我听到方舟在里面跟我说话?”
我看到方舟极度意外的表情。他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。我继续说:“我……被鸽子带到了一座三层小楼,在那里,我看到了方舟的…..尸体。可是,我确信,他在这只盒子里跟我说话,所以,我才会将盒子带回来。”
木森看着我,显然不信相我的话。他皱着眉,思索了片刻才开口:“颜容,如果你说的是真的,事情显然又有了变化,和芊芊料想得不一样!”
芊芊?听木森提到她,我才想到了林兰,不禁有些愧疚:此刻我只挂念着方舟,竟忽略了林兰!
“林兰,她怎么样了?她在哪里?”我立刻问。
我看到木森的眉头舒展开来。他说:“她很好。不过,我们可能要离开了。”
“离开?为什么要离开?”我一惊。方舟已经离开了我,而现在,我最好的两个朋友竟然也要离开我!我如何继续一个人的生活!想到这里,我眼眶一热,心却一片冰凉。
“你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吗?芊芊和方舟,他们是从哪里来的。”木森像是在问我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我正要追问下去的时候,却听到木森的手机响起。铃声打破了我们的思绪。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有人打电话!
木森接通电话,只听了几句就面色大变:“怎么会这样!芊芊,你别急,我马上到。”他挂了电话,想了想说:“颜容,你跟我一起去,这个时候,你要和我们在一起。”
我问:“她出了什么事?”从木森刚才的脸色看,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。
木森重重地叹了口气:“我们走不了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我追问,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走,要到哪里。但现在走不了的原因,我似乎更迫切知道。
“因为……因为芊芊她……有了身孕。”木森又是一声叹息。
这让我感到意外的同时,也感到不解。林兰有喜是好事呀,为什么木森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,反而愁容满面呢?
木森拍了拍我的肩:“颜容,跟我一起走。还有,带上这只盒子。见到林兰,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决定。林兰现在在我家。事情急迫,要快!”
我突然想到了什么。我突然想到的才是最重要的。我因为激动,声音有些尖厉:“木森,你还没告诉我,方舟他……究意怎么样了?!”
木森看着我,不说话,只摇了摇头。
我急了:“你摇头是什么意思?快说呀!”
木森的面色凝重:“我也不知道。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。但据你所说,可能……凶多吉少!”
我的身体一晃,眼前发黑。但我挺住了。我想了想,对木森说:“你先回去吧,我稍后就到,你们等我。”
木森不放心地看着我。我勉强笑了笑说:“你看,我必须洗把脸,换件衣服才能出门。所以你先走吧,她等着你呢”
木森无奈地点点头:“那好吧。你要快,我们等你。”
木森走后,我立即将盒子放在茶几上,然后,手放在盒盖上,准备将盒子打开。
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。但我迫切想这样做。不管原因,不计后果!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,方舟离开了我,所以,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吧!
我刚要掀开盒盖,突然听到了方舟的声音,不大,但却清晰。他说:“容儿,不要打开!”
我的手一哆嗦,然后激动得大叫:“方舟!你真的在里面啊!你为什么不让我打开,为什么不让我见到你!”
方舟的声音:“容儿别打开!否则你会后悔的!”
我几乎将脸帖在盒子上了。因为激动,我的唇在颤抖。“舟,你告诉我,这是怎么回事。难道……”说到这里我吸了一口冷气:“我亲眼见到了你的尸体,难道,我现在面对的,是你的灵魂?”
我感到极度怪异。灵魂!这个我熟知却又陌生的字眼。人,真的会有灵魂吗?如果说在此之前我是个唯物主义者,但现在,我要相信,灵魂是存在的!否则,让我如何来解释现在的情形?
想到这里,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――如果这盒子里果真是方舟的灵魂,那么,如果我打开,他的灵魂会不会消失?
我的冷汗出来了。好险!幸亏没有打开!而方舟警告我不要打开,是不是正是这个原因呢?
而这,已经不再重要了!重要的是方舟此刻就在我面前!虽然不再有肌肤,毛发,不再有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怀抱,不再有亲切的眼神与心醉的亲吻……但这已经不重要了!我已经可以真切地感知他,陪伴他!
我的面颊紧紧地帖着冰冷的盒子,泪如雨下。我哭着唤方舟的名字。我说:“告诉我,怎么会这样?永远也不要再离开我了,好吗?我们就这样
作者:花想容flower回复日期:2004-9-28 17:18:00
我的面颊紧紧地帖着冰冷的盒子,泪如雨下。我哭着唤方舟的名字。我说:“告诉我,怎么会这样?永远也不要再离开我了,好吗?我们就这样,永远在一起!”
方舟的声音,我可以感到那声音里揉着千百的柔情,千百的心伤:“容儿,原谅我!让你受苦了!……”
我刚要再说什么,听到门铃响起。是木森吗?他没有走,在等我吗?我犹豫了一下,去开门,门外站的却不是木森。
是瑶瑶!她站在我面前,抬起小脸笑眯眯地看着我,眼里却露出诡异的神色。
(21)爱之永恒
看到瑶瑶,我心里陡然一惊。这小姑娘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,她来做什么?
瑶瑶笑眯眯望着我,花朵般的小脸,却浮过一层诡异。但这诡异如蜻蜓点水之波,瞬间已荡然无存。
我定了定神,刚想说什么,瑶瑶已从我身边一闪而过,几步蹦到了沙发上。我注意到,瑶瑶的目光在那只盒子上停留了片刻。我无法说清楚那目光有什么内容,但我已强烈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!
我站在瑶瑶面前,一声不响地盯着她。瑶瑶则眨着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:“颜阿姨,你不欢迎我吗?”
我本来是个极爱孩子的人,特别是像瑶瑶这样漂亮的小女孩,我抱她亲她还来不及。可是现在,我觉得我面前站的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,而是一个充满邪恶的人。我无法说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。事实上,瑶瑶并没有什么邪恶的举动,但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。就算她不是邪恶的,她也是我不折不扣的敌人!
我想我的态度一定极不自然,但瑶瑶似乎并不在意。我却终于忍不住问她:“瑶瑶,你有什么事?阿姨还有事出门呢。”
瑶瑶看了看我,用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神,但我总觉得那眼神是刻意做出来的。然后我听到瑶瑶说:“颜阿姨,也没有什么事情,我只是想拿走我的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我失控地叫了一声。然后我看到瑶瑶笑了,是那种胜利的笑容。她用手一指:“就是这只盒子,颜阿姨,我找了很久了,是木叔叔说它在你这里呢。”
我无法形容我那一瞬间的惊骇。如果说瑶瑶告诉我她要的东西是这只盒子,还在我意料之中的话,那么,她说是木森告诉她盒子在我这里,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!木森!竟然是木森出卖了我!
我忽然有一种受伤的感觉:原来一直深信的朋友居然背叛了我!而我,还差一点跟他走!
我还没有想完这些,已经失声惊叫起来。因为我看到,瑶瑶的手已经向那盒子伸去。情急之下我扑了过去,却扑了个空,那只盒子,已经到了瑶瑶手里!
“瑶瑶,还给我!”我急了,一边喊一边伸手去夺。瑶瑶却像料到了似的,小身子一转,泥鳅般从我身边滑过。
我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孩子都争不过呢?表面上看,瑶瑶不过是个孩子呀!我无暇多想,因为瑶瑶这时已经向门口跑去,这是最后的机会了!
我几步追上她,用力一推,瑶瑶重心不稳,身子朝前跌去。而那只盒子,从她手里脱落,飞出去,摔在地上!
我眼睁睁看着盒子掉在地上,又弹起。而那盒盖,在落地瞬间已经弹开。我连惊呼的意识都没了,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样,僵在那里!
因为我看到,盒子竟是空的!盒子里什么都没有!
这出乎我的意料。我猜想到这盒子里可能出现的一切事物。我甚至想过方舟现在的样子,就是那双头蛇!而此刻我却什么也没看到。那方舟呢?他在哪里?莫非,那真的是方舟的灵魂,是看不见的?
“方舟,你在哪里呀?”我终于哭出声来。而我的话音还没落,便觉得眼睛被一片突如其来的光芒罩住了。那光芒缤纷夺目,灿烂耀眼,却是一片混浊,是无数个亮点与射线组成,毫无头绪。
而更加意外的发现是,瑶瑶竟然不见了!
一个大活人,竟然在这时不见了!虽然只是一个孩子,但她是活生生的人呀!一股寒意顿时从心底冒上来,整个的攫住了我。
也许,她跟本不是人!想到这一点,寒意更强了,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!
而吸引我视线的,则是那片不断变幻的光芒。而那光芒逐渐黯淡下来,光晕散开时,那里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!极端熟悉的人影!
那人影刚开始还是漆黑模糊一团,几秒钟后,竟然清晰起来。不,那不是影子,那是活生生的人!那是我朝思暮想的心爱的人!
“方舟!”我大叫一声就扑了过去。多少个企盼的夜晚,多少个梦醒的黎明,多少个心跳的黄昏,如果能像此刻一样,向他飞奔而去,那爱的委屈已不必澄清,只要他将我抱紧!
就在血液凝固的瞬息,就在呼吸哽住的瞬息,那所有的感觉竟都成空。像一只飞向花丛的蝴蝶,本想投入花的怀抱,那花却被风吹雨打,散落开去,只余下残留的暗香……
我跌在地板上。身体与地面撞击时,竟感觉不到疼痛。或者,是那疼痛让我清醒,所以那疼痛本身倒消失无踪?
而此刻,却有歌声恍然飘入耳际:“碧草青青花盛开,彩蝶双双久徘徊……”竟是那支梁祝!
我在地板上坐起来,转过身去。我看到方舟就站在我的面前,离我只有一米的距离。他一双深情似海的眼睛正凝望着我,双手捧在胸前,仿佛捧着他一颗跳动着的心。是他在唱歌,唱这首梁祝!我的血液在瞬间又沸腾起来。我一下从地上站起来,刚想朝他扑过去,动作却突然止住!
我回想到刚才,我也是这样向他扑去,可是,却扑了个空!
我的心瞬间一落千丈!原来在我面前的方舟,真的只是一个影子而已!
可是这影子为何这般真切?还能唱歌给我?我呆呆地望着方舟。我们的目光对视,万语千言在瞬间吐露,却是尽在不言中!
“楼台一别恨如海,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。历尽磨难真情在,天长地久不分开……”方舟的歌声还在我耳边回响,极有穿透力的男中音穿透我的身体,亦穿透了我的灵魂。我忽然明白了什么。身体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我们的灵魂如此的相爱!如果我将方舟此刻的“影子”称作灵魂的话。
相爱却不能相拥,却是人间最深的痛苦啊!
一首歌唱到尾声,方舟已经泣不成声。而我,早已哭成了泪人。我看到方舟向我走来。一步,两步,终于到了我的眼前。
他伸出手拭我的泪,却触摸不到我的肌肤,或者说,是我接触不到他的肌肤。他用手抚我的长发,那手指从我的发丝中穿过,却是无声无息。
他拥抱我,我却只感到微风掠过。他来吻我,我却只感到浮云荡过。再没有那种肌肤相触的感觉了,此刻,只有视觉与听觉,却无触觉!
是梦吗?或者是我的幻觉?但为何又如此真切?终于我听到方舟在对我说话。他的:“容儿,当爱不能继续的时候,其实,爱已成为永恒……”
说完这句话,他的影子便开始模糊了。我惊恐地看着方舟逐渐模糊的影子,用尽力气大叫一声:“方舟――”
当我的这声呼唤余音散尽的时候,方舟的影子已经渐渐化为乌有。在最后一刻,我不顾一切地大喊:“方舟!我永远爱你!永远!”
可是,却无人回答我了。空无一人的房间,我雕塑般站在那里,觉得整个身体都在疼痛,在一点一点碎掉,仍然像方舟那样,消失掉……
消失掉?如果真能消失掉,连同那刻骨的爱与相思,我愿意。因为方舟说过:当爱不能再继续的时候,其实,爱已成为永恒!可是,我伸出疼得麻木的手指,握成拳头,那真切的触觉还在,我并没有消失。所以,只要我的生命在,我的爱与相思也在,无时无刻,无穷无尽……
我就那样无助地站在那里,忍受着强烈的疼痛,直到我听到一个声音由小到大,渐渐真切起来。
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那个声音就在我背后,我猛然转过身去。
(22)情长路更长(大结局)
我听到声音,猛然回过头来,然后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恐感觉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摆不定,既而模糊不不堪。而就在这让我眩晕的景物中,有一样异常清晰异常刺目。双头蛇!竟然是那只双头蛇!它就伏在透明的玻璃茶几上,通体漆黑,暗色花纹,两只蛇头在颈上像树枝一样岔开,嘴里吐着腥红的信子,身体在微微颤动,仿佛随时都会扑向我!
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,忘记了逃离,忘记了反抗,而就这么与蛇僵持着。曾经发生过的一切,像汹涌的浪潮涌入我的脑海,然后又退去,没有半点痕迹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蛇的双头忽然分离开来,蛇身在瞬间消失不见,只剩下两只蛇头,像两只黑色的蛤蟆贴在茶几上-------那情形更加诡异!
不容我多想,那两只蛇头竟然又开始变化,瞬间绽放成两朵雪白的栀子花!花开得正艳,花香入鼻,沁入我几乎凝固的血液。而在我还未适应花香之际,一对花竟然飞向空中。两朵花盘旋着在空中飞舞,花瓣漫洒,当真是飞花如雪,美若幻境!
而就在飞花之中,一个小女孩与一只白鸟出现,那小女孩正是瑶瑶,那只鸟儿正是小白鸽!
然后花瓣云消雾散,瑶瑶就站在我面前,肩膀上落着白鸽,她们目光一致地望向傻在那里的我!
瑶瑶笑了。笑声如叮咚的山泉,感染了我,让我从痴傻中清醒。瑶瑶笑完对我说:颜阿姨,跟我来!
瑶瑶走出门,但没有下楼,而是往楼上走去。我迟疑地跟在她身后,一直走到楼顶天台。
这个时候正是中午,是那种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。天空碧蓝如洗,云淡风轻。我站在天台上,面前是瑶瑶与鸽子。
此刻的瑶瑶却是一脸严肃。没有任何开场白,她开始讲述。
“爱情是什么?爱情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病毒,轻则让人感冒发烧,重则致命!而地球人并不视爱情如病毒,相反,将她视为极端美好的珍宝。他们崇尚真爱,许多人受其所累,追求毕生。其实,没有爱情又怎样?如果没有爱情,地球其实会变得和平!那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事情不会发生,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不会发生。人们平静相处,生活安定和谐。”
这样的话从瑶瑶的嘴里说出,让我觉得有些古怪。但我却听得认真,并且觉得并不是没有道理。瑶瑶的目光望向远方,自顾自继续说着。
“其实,在某些地方,远离地球的地方,是没有爱情这种病毒的。那里的人们在发现爱情是病毒之后,便将此彻底灭绝。然后,他们的生活果真平静下来,没有人再为情所困,为情所伤。他们就这样过了许多许多年。直到有一天,某个人偶然发现了祖先留下来的没有被销毁的爱情故事。整个世界轰动了!他们才明白了如果没有爱情,生命其实毫无意义,日子是一潭死水,波澜不惊。于是他们决定找回爱情,找回应该属于他们的幸福!
“于是,他们决定派两个人来到地球,因为地球是爱情最为热烈的地方之一。那两个使者,他们与地球人接触,从而感染上爱情病毒。”
我一下子明白了好多。我失声惊叫:“那两个人,就是方舟与林兰,而我和木森,就是你们的试验品!”
瑶瑶看了我一眼,没有回答,继续说道:“做这个决定的时候,他们…….其实是我们,并没有想到要伤害你们。我们选择了你们,也希望你们能够天长地久。当然,你们的天长地久便只是人生的几十年罢了。因此我们可以等,其实你们的几十年,在我们那里,也就是几天罢了!”
我打断了瑶瑶的话:“可是,既然说天长地久,为什么事实上,我们却天各一方!我的方舟,他离开了我,他消失了!”因为激动,泪水喷涌而出。我以为泪水已经流尽,而事实上,泪水怎么可能流尽。只要活着,只要不觉得快乐!
瑶瑶笑了笑,那笑容非常古怪:“那要怪你自己!怪你打开那只盒子!”
这句话像箭一般直射入我的心扉,让我痛得全身痉挛。我吃力地问:“为什么……是因为打开盒子?”
“因为盒子里,是双头蛇,也是另一个我,另一个她。”瑶瑶伸手指了一下肩上的白鸽,白鸽应合着“咕咕”叫了两声。
我如入云雾:“什么另一个你,另一个她?”
瑶瑶笑了:“其实,我与她是可以用两种状态出现的。一种是双头蛇,另一种是栀子花。双头蛇与栀子花各有分工。花是让你们此生在一起不分离的,而蛇则是在你们的生命结束之后,带他们回去,传播爱情病毒的。所以花,一直开着,但蛇要关到盒子里去,需要的那一天,才会打开。却不想,你打开了盒子,惊动了蛇,所以,你们才会分分合合!”
我仿佛不相信瑶瑶的话,不住地摇头。但我怎能不相信呢?这应该就是真相,应该就是事实啊!是我,亲手结束了我们的爱情。是我!
瑶瑶继续说:“其实,在你第一次打开之前,我已经提醒你走掉。你记得那个声音吗?可是你听到了声音,居然没被吓走,从而犯了大错!所以在你们刚刚相遇就面临着分离!舞会上木森看到林兰变成两只头,其实就是蛇的力量,要木森离开林兰。但没想到木森竟然那么痴情……”
我悔痛无比,心里像堵了千斤巨头,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木然地听着瑶瑶继续说着。
“其实刚开始,林兰与方舟对此一无所知。他们在来地球的时候,我们给他们做好了地球人的外表、思维与知识,所以他们与地球人无异。但是蛇渐渐唤醒了他们的记忆,并让他们知道,你们面临的只有分离!所以方舟决定找到双头蛇,请他让自己留下来,但是没有成功!蛇将他与身体分离,并将他关在盒子里,然后引你去,想让你以为他已死,断了念头!可是方舟居然不听蛇的告诫,呼唤你,让你将盒子带来!但我们最后原谅他了,只怪他中爱情病毒太深!而你,竟然也是个痴女子,对所有的危险置之不理,对他一往情深。唉!”
我突然想到了什么。我大声问瑶瑶:“方舟,方舟现在在哪里?他没有死对吗?他一定没有死!”
瑶瑶看看我,点了点头。然后,我身边突然多出了三个人来。是方舟,另两个是相拥而立的木森与林兰!
我在瞬间激动得快要窒息。我还没来得及呼唤方舟,就已被他拥入怀中,紧紧地拥入怀中!他的怀抱温暖一如往昔。这一抱,寒冬瞬间远去,春天翩然而来!我喜极而泣,紧紧地抱住心爱的人,泪水一颗一颗落在他的颈上,滚烫!
可是,这相拥只停留瞬间便不再了!怀中竟又空空如也,但,还留着他的体温,留着他的余味!并不是幻觉,我刚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深情的相拥!
我抬起头,发现方舟竟然在远离我的天空上。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,双臂张开,似乎还要拥我入怀。我看到,他饱含忧伤的眼睛正有泪淌出,那泪水落入凡间,是最苦涩的雨水!
我猛然间意识到,我们仍然不能在一起了!从最初,我们之间就隔着一条河。我们是河两岸,永隔一江水!而我们的泪水,源源不断地汇入河水,随波流逝……
而在方舟的身边,有绝世的女子正如云飘飞。那正是木森心爱的林兰!那一对相恋相拥的人,此刻竟也成天上人间!我听到木森令人心碎的响彻云端的呼唤:“芊芊!------”
而后,瑶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,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:“本来,我们已经决定,让你们此生在一起的。却不料林兰怀了身孕,君主大怒,不允许我们的人与你们有后代,一定要将他
作者:花想容flower回复日期:2004-10-18 16:41:00
而后,瑶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,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:“本来,我们已经决定,让你们此生在一起的。却不料林兰怀了身孕,君主大怒,不允许我们的人与你们有后代,一定要将他们召回!我也是没有办法!”
“而且!”瑶瑶的眼里突然出现了残忍:“你们的此生也将结束,因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!是林兰告诉木森的!所以,不怪我们!”
我有些发晕:“此生也将结束”?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这场爱情,真的要让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!
“不过,念在林兰在大火中救了一个地球人的情份上,免木森一死。但是你!”我感觉瑶瑶的目光中已经不仅仅是残忍!而有了血腥。我的心一紧。
而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如果只有一个人活着,我情愿用我的生命换她的!”
是木森!我忽然感到一阵暖流涌入心中,异样无比。我诧异地望着木森,而他却是平静的,平静得像是只有一只苹果,他决定让给我吃一样!而我刚才竟然误解他,以为他出卖我!
“哈哈哈!”瑶瑶竟然笑起来。我们回过头去看她,只听她说道:“我们计划过,如果你们之间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而放弃生命,那你们都可以活着了!但是,你们关于这段爱情的记忆,会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,消失得干干净净!”
我与木森还没有回过神来,就见瑶瑶已经飞起来。她的声音与人一起远离:“再见!你们保重吧!我也不知道我们要了你们的爱情病毒是对还是错!”
我看着瑶瑶与鸽子快速飞离,与她们一起飞离的,还有方舟与林兰。我看到他们最后向我们挥着手,然后,消失在湛蓝的天幕里,而天空在眼前渐渐模糊,成为一片空白……
我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!如果方舟真的从此一去不回,如果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,我的爱情连记忆都没有了,那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?我只有随心爱的人,一起消失在云间吧!
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,走到天台边缘。像鸟儿一样飞起是什么感觉?一定是无比轻盈的的吧。那轻盈之后,所有的记忆是不是就永远定格了呢?做一个有爱情记忆的游魂,应该好过做一个没有爱情记忆的凡人吧!
我一脚就要迈出的时候,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呼唤:“颜容!”
我定住。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,看到木森正站在我身后。他看着我,非常平静地看着我,就像刚才说要将生命让给我一样!
他说:“颜容,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。因为,你明天之后不会一无所有。至少,至少你还有我!”
我愣住了。这个肯为了我放弃生命的人!这是人类的一种什么样的感情?
有一群鸟儿鸣叫着从身边掠过,翅膀掀起微微的风。阳光正绚丽,白云悠悠地游走。而任云再怎么游走,也离不开蓝天的怀抱。 我RR 这么长。。 是人看的?? 长呀!看了一半~~~感觉这个故事有点不知所谓呀!下次继续看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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